了前院的寺庙建筑,便进入报恩寺的后山。后山上林,只见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功德碑兀立于苍翠的松柏之中,碑林树林相互映衬,情趣盎然。闻名遐的落雁塔便座落在功德林北面的山坡上。
秦雷一面随意的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偶尔也驻目于碑上的古人石刻,一面顺着林间小径漫无目的徜徉。
身后几个卫士见王爷背着手,低头沉吟的样子,知道他在思考问题,便停下窃窃私语,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尽量不打断王爷的思绪。
昨日秦玄的造访,引起了秦雷很长时间的沉思。在宗正府兵何去何从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观点自然也大相径庭。
秦雷也终于明白了,昭武帝给自己又是加封又是升官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奖赏自己在南方的卓越表现,还想让秦雷像在南方一样,大刀阔斧的将府兵悉数去了,砍掉这个宗室身上的毒瘤。这样即使秦雷最后没有把宗室军整出战力,能甩掉一个大包袱,昭武帝也是稳赚不赔的。
想明白这一点,秦雷轻呸一声,低声骂道:“老东西,又想拿小爷当枪使,还有完没完?”这里是中都,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南方,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等着他威隆郡王殿下犯错呢,而且他要面对的是大秦宗室,而不是荆州府卫。若是仍像对荆州府卫那样简单粗暴,就算自己没被都察院的言官们一本一本地参死。也会被宗室父老们一口一口地吐沫星子淹死。
自从接到这个命令起,秦雷便开始怀疑昭武帝要让自己当个纯臣、孤臣,而不是当成继承人培养。试问那个皇帝会让自己地接班人,把文武百官、宗室公卿,挨个得罪一遍?皇帝虽然自称‘寡人’,但跟寡妇是有天壤之别的,乃是寡德之人——不要脸的人,而不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何况我秦雷。”威隆郡王殿下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是秦雷行事的基本原则,是决计不会把自己弄到茕茕孑立、众叛亲离的地步。
而以秦玄为代表的宗室们,自然希望秦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将他们放过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秦雷对一支属于自己地军队的渴求。已经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单说秦玄送的那点礼,就让秦雷很不感冒。
“五千两白银,这礼可真够薄的。”对于以十万两为单位受贿的威隆郡王殿下来说,五千两实在入不得法眼。但就算是五百万两银子,秦雷也不会答应地,银子再多也不能再买来一支军队的编制啊。
左右为难,胡思乱想间,秦雷来到了七层琉璃落雁塔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失声大笑道:“有了有了,看我不玩死你们这些小样的!”差点把塔上之人惊得跌落下来。
“坏人。吓死人了!”塔上竟然有个身材窈窕的翠衫姑娘,被秦雷撒症似的惊了一下,跺脚小声娇嗔道。转而又痴痴的望着塔下哈哈大笑的坏人,却见他绕着宝塔跑了圈,便径直往回去了。自始至终都没往上看一眼。
望着坏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碑林之中,塔上的翠衫姑娘轻声叹口气,似是庆幸不用面对那人。又仿佛对再次地错过而叹息。
姑娘把视线从窗缝中收回,抬手戴上斗笠,将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庞掩盖起来。即使戴着斗笠,那坏人也会一眼认出人家吧,姑娘甜甜的想着。但转念想到坏人方才在山下时,与那黄衫女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地样子,心中的甜蜜便化为了酸楚,那就是坏人在南方时,时常惦记的女孩吧,果然长得不赖,翠衫姑娘撇嘴道。像极了秦雷不屑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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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上前捡起地上那支孤零零的签,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跌落地不算,要重新摇一支才算。”靠在诗韵怀里的永福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却摇头轻声道:“跌落也只跌出这一支,怎么不算?姐姐给我吧。”说着伸出苍白的小手。
若兰为难地望向诗韵,诗韵也劝永福重新求一支,却不料永福与她那五哥一般的执拗,坚持就要那一支。若兰无奈,只好把签子奉到了永福手中。永福咬着下唇,低头一看,便见那签文乃是:“悔亡悔亡,空耗两难。人在东,西何可遇。可有作处?莫劳心力待时还。”本来就已惨白的面色,竟硬生生又白了一分。
诗韵也探头看了,柔声宽慰道:“卦
言不及义,晦涩难明,还要解签先生判断一番才是。微微一亮,似乎又生出些侥幸,点点头,便让诗韵若兰扶着自己进了解签房。
解签的文士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相应,却见诗韵给他递个眼色。这文士乃是通明之人,见她的眼神望向中间那弱不禁风的娇柔女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状作不经意的微微点下头,这才请中间女子坐下。
接过竹签看了一眼,文士恭敬问永福道:“敢问这位小姐,您要问什么?”
永福轻声道:“未来。”
青衣文士为难道:“这个……小姐能说得具体些吗?比如说健康、姻缘、运势之类的。”
永福思酌片刻,颔道:“那就问健康……和姻缘吧。”
文士笑道:“小姐给学生出难题了,那学生就试着解解吧。”又问了永福的生辰八字,再拿小算盘劈里啪啦一阵。抬头刚要说话,却听对面小姐淡淡道:“小女子粗通文墨。尤爱研习易经,对这卦象却有几分了解。但求先生实话实说,莫要光说些好听的哄骗于我。”
心念电转间,青衣文士想到定是方才自己那微微一点头露了馅。没料到这柔柔弱弱地小女孩,感觉如此敏锐。他却不知道,永福虽然娇弱,却是在深宫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正牌公主,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是必备的生存技巧之一而已。
被点破的心思。文士却仍然和煦笑着,温声道:“小姐放心,学生乃是铁口直断,从不打诳语。”这才开始解签道:“小姐求的这签名唤伯牙访友签。说的是伯牙在江上鼓琴.得遇子期知其琴音.故结为兄弟。约期八月十五叙会。不料子期夭丧.伯牙访之不遇.在其草前祭奠碎琴。”说着望了望永福恬淡的面容,轻声道:“此签……不吉。”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诗韵地怒目而视。文士却假装不见道:“从卦象看,乃是壮夫失路、难觅知音、贫女伤春、无处求之象。婚姻不利、凡事不吉。
慎之方可。”
这下连若兰也听不下去了,愤愤打断道:“你这文士忒是毒舌,怎生信口雌黄?”又安慰永福道:“这人得了失心疯,小姐莫听他胡言乱语,全当街边犬吠罢了。”说着便要扶永福起来。
那知永福却坚决道:“姐姐,先生没有骗我,说得却是实情。”竟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要听文士继续解下去。
诗韵知道永福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是谁也劝不住的,只好轻轻拉住若兰。又对文士道:“小女子尝闻天有厚德,从无绝人之路,请问先生,如何破解!”直接跳过能不能,问如何去做。显然是不希望那张破嘴中再迸出什么丧门之话。
那文士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两位姑娘的杀人眼神,慢悠悠道:“观这卦象,若求签的乃一般人。却是无解的。”
听了这话,诗韵明显感到永福攥着自己地手紧了紧,恍然明白了文士的用意,不仅怒气全消,还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文士定然是见永福过于悲观,知道若一开始便说好听的,她是万万听不进去的。只有先顺着她的思路说,让她认同,继而相信自己不是胡说,这是再给她些希望,永福才会相信。显然,这文士对人心有很深的研究。
果然便听永福强压激动的问道:“那什么算是不一般地人呢?”
文士微笑轻声道:“命妇贵女、金枝玉叶。”这话说了根本等于没说,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些女子来历不凡,当时又没有女状元、女驸马什么的荒诞角色,除了‘命妇贵女、金枝玉叶’之外,还能有什么可能?不过是算命先生必备的‘咕嘟’本事而已。
但经过文士之前耸人听闻地一番铺垫之后再说出来时,却让聪慧无比的永福也深信不疑。所以无论想说什么,只要包装到位,就有可能任何人接受。
永福微微点头,轻声道:“先生请继续。”
文士微笑着颔道:“小姐命格贵不可言,自是无虞。学生赠小姐两解签诗,分别解答您的健康和姻缘。”说着提起笔,在纸上先写下一,曰:“吉吉吉,天际一样常伴月。凶凶凶,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东风。”
文士先把这诗递给永福,微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小姐缠绵病榻多年,终久到了否极泰来的时候,待梅花盛开时,便可明显好转。若是一切顺利,来年春归大地,您甚至可以像别人一样郊游踏青、尽享春风了。”
一番话便把若兰说得转怒为喜,紧紧攥着永福小手,兴奋道:“太好了!小
要好了!”诗韵也高兴地攥着永福另一只手,激动地来,她身为永福的贴身医官,与她朝夕相处十月有余,最是清楚这病给永福带来多大痛苦。虽然小公主总是微笑面对,但诗韵却时常见到永福枕巾上的泪痕……
听了这个天大地好消息,永福却反而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小女子感觉先生诗中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不知……”
文士闻言赞道:“小姐聪慧,确实如此。这诗中除了方才学生所言的那些。还有一个人地名字,而这个人,就是小姐能痊愈的关键。”说着神秘笑笑道:“不知小姐可否猜出?”
听说诗里含着能医治永福之人的名字,三个姑娘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那小诗,苦思冥想起来。却把文士的解签诗,当成了上元节的花灯谜。
片刻之后,永福便似有所得的微笑起来。知道自己可以痊愈,她地心情也终于轻松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诗韵也想好了。两人相视一笑,诗韵却对若兰道:“若兰妹妹却是赢了我们。”永福也点头道:“若兰姐姐第一个想出来的。”
若兰连忙摆手道:“二位小姐说笑了,奴婢是瞎猜的,做不的准。”诗韵笑道:“猜谜还不都是瞎猜,哪有明猜的。”永福也道:“不如我们都写下来,看看猜的一样不?”诗韵自然赞同。若兰也不会反对。
文士笑着把纸笔奉上,三人便依次写了一张。再凑到一起时,便见诗韵和永福地纸上都写着‘乔云裳’三个字。而若兰虽然只在纸上写了个‘乔’字,但其义自现,无疑是同一个人。
若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呼道:“二位小姐是怎么猜到的?”
永福促狭笑道:“若兰姐姐不是也猜到了吗?还问我们作甚?”
若兰低头轻声道:“我是瞎猜的,换了是别的人,奴婢就决计猜不出来了。”
诗韵轻轻攥了下永福的手。对若兰柔声道:“让我来给妹妹解惑可好?”若兰赶紧点头道:“谢谢诗韵小姐。”
诗韵听了,心里微微一紧,知道永福方才的话不经意伤到若兰了。却也无法说什么。好在永福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忙拉住若兰的小手道:“小妹这张嘴就是喜好促狭,姐姐原谅则个吧。”说着还可怜兮兮地一笑。
若兰见永福公主如此在意自己,连忙轻声道:“公主多心了,奴婢就是叫小姐叫习惯了,一时顺了嘴。我改还不行?”说着便对诗韵笑着甜甜道:“诗韵姐姐……”
诗韵笑着应道:“好妹妹。”这才开始为若兰解释道:“因为彩云伴明月,所以从头一句‘天际一样常伴月’中猜得一个‘云’字。而有道是‘抱梅归来香满裳’,所以从下一句‘有了梅花便不同’中。猜出一个裳字来。”
永福接着道:“最后一句乃是个字谜,含笑向三个字统统被风吹去了头,组合起来便是一个喬字。再被风一吹,便上了天上去,成了那人的姓。”
若兰心悦诚服道:“二位小姐果真才思敏捷,小妹佩服羡慕的紧!”诗韵微笑道:“日后妹妹可与我俩一起学些东西,也好有个消遣。”永福也诚恳道:“只要我会地都可以教你。”若兰感激的应下。
三人一阵姐姐妹妹,似乎关系有更近了些。这才想起还把人家解签的先生晾在一边呢,待回头望时,才现对面却已经没了人了。
桌上放着一张写着解签诗的纸片,上面墨迹还未干。
压住满心的惊讶,诗韵拿起那诗,便见道:
“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
衔石填海。抛珠弹雀。视而不见。反成耽搁。
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终究难偿。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
在判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道:“姑娘梦醒时分,就是花好月圆之夜。
否则便总是空把良缘错,韶华尽蹉跎。好自为之,谨记谨记。”
永福一下子便呆了,失声喃喃道:“不吉不吉.原来应在了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