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能够让他这条入世的强龙翱翔的天空在哪里项宁不知道,他也没心思去思考这样严肃的问题,此刻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已经醒来的沈雨彤身上。
当水云绣庄那个叫小月的女孩带来这样一个好消息的时候,项宁整个人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再顾不得其他,将剩下来整顿部队,回返军营的事情统统交给了虞文泰,便抢过了驻军的一匹战马,顶着漫天的大雪往东市的水云绣庄飞驰而去。幸好,他倒是没忘了将已经被经历了整晚厮杀的士兵们身上的杀气吓得脸色煞白的小月给扔到马后带走,否则这小丫头非被那些人身上的血腥气给熏晕了不可。
雨彤她醒了,过了这么多天她才醒过来,现在的她是不是还很虚弱?她的伤势太重了,虽然自己用长生诀帮他及时止了血,可是她流的血还是太多了,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流下什么后遗症呢?虽然她是女孩子,可是这么多血那可是好几个月的量了啊?她会不会醒过来不记得自己了,甚至忘了以前的所有事,然后要让自己重新追求她?似乎失血过多会造成大脑缺氧啥的,然后导致中枢神经缺损,最后导致失忆。
如来佛祖,诸天神佛,千万保佑雨彤不要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忆,我可不会追女孩子啊,英雄救美的招数可不是次次都会碰上,也不会次次都灵验啊,一般失忆的人可都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啊。
一路上担惊受怕的项宁可没少胡思乱想,从城南过坊穿街一路飞驰电掣,那是破坏了多少交通规则,方才赶到了位于东市东北角的水云绣庄,所用的时间比起平日来足足少了三分,足可见他焦急的心情。
当项宁风一般冲进房间内的时候,沈雨彤精神头不错,看到他欣喜的眼神表示也没有什么失忆的症状,这倒是让提心吊胆的项宁松了口气。
她正在两个女医师的帮助下想要靠坐起来。只不过毕竟刚刚醒来,身子骨虚弱至极,两个女医师又不是什么练武之人,没什么力气,半天都没能帮他坐起,反倒让她牵动了伤口,容颜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项宁见此,忙快步走上,按住了沈雨彤的肩头,柔声说道:“你这刚醒,身子骨还虚弱的时候,怎么就想着要坐起来了,快躺下。”
说罢就要扶着她重新躺下。
只是沈雨彤却是虚弱的伸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低声的说道:“我都躺了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没躺够吗?我让她们把窗户打开,想要看看外面的天色,你就让我靠在床上吧!就一会,好吗?”
望着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沈雨彤,项宁的心再次禁不住绞痛了一下。好好的一个人弄得如今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全身无力的只能躺在床上,这叫项宁如何会不心痛。纵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已经被人发现莫名的死在了一座民宅的厨房内,而面前的玉人实际上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多多修养就可以康复,但项宁仍然觉得心中满不是滋味。
拗不过面前玉人的请求,项宁只得改按为扶,探手伸到他的后背处,使出些巧力将沈雨彤渐显清减的消瘦身子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让她靠在了身后已经垫高的枕头上,这才关心的问道:“好些了吗?有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不适,如果有,记得要告诉我哟!”
“嗯,除了身子乏力,没有什么不适的,你不用担心的。”沈雨彤半边身子靠着枕头,不过半边身子却依旧不肯离开项宁的怀抱,仿佛这怀抱是这天下最为温暖的所在,令她感觉不到这冬日的寒冷。“你看你,这大冬天却跑得满头大汗的,急着投胎呀!”
“急着见我的雨彤啊,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急死了。”项宁的手搭上了沈雨彤的手腕,暗中令一丝真气在她体内循行一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放下了心来,有闲心调笑了一句。
“是啊,是啊,郡王爷可是天天都要来看小姐的呀,每天都要喂您喝完了药汤或是参汤他才肯在旁边看着小姐吃饭,只不过也是胡乱扒拉两口就没心思吃了呢!”门口转进一个女医师,她方才已经和同伴知趣的离去,这时手中却已是端了一碗药。这女子虽是医师,但年纪却也是非常轻,故此算得破解风情,却是随口调笑道:“郡王爷这些日子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小姐呢,晚上都把我们两个赶了出去睡觉,只留下她一个人守夜。小姐能有郡王爷这样即英俊又体贴的姑爷,那可真是有福气,我们两个都羡慕的紧哩!”
沈雨彤这几天昏睡不醒,不过却并未对外界失去感知,时常能感觉到有一个非常亲切的人会给她喂药,会给她抹嘴,也会很长时间的坐在自己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抱着自己。潜意识中原本就已经确定这人是谁,现在听到这女医师调笑,竟是有一种感动的情绪在心中酝酿了起来。
时而想起那声在自己弥留之际的怒吼,时而又想起这男子这些日子的担心和辛苦,眼角不由的有些湿润。
“呀,雨彤,你的脸这么红。”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呀,还这么烫吧!”
沈雨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的女医师听了,倒是有些慌了神,也顾不得项宁还半靠在床上,便抓起了沈雨彤的手腕把起了脉,又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却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奇怪道:“很正常啊,没什么大碍啊,宁郡王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啊。”
“哦,我明白了!”项宁一副放心的恍然大悟状,笑道:“雨彤你一定是害羞了,感动了吧。不用这样啊,我们老夫老妻了,我对你好那是应该的,你要是真感动,以身相许就是了。要不你把你妹妹啊什么的也介绍给我就可以了。”
“哼,不许你说!我一醒你就欺负我,不知羞,不知羞。”沈雨彤即嗔且喜的道。其实方才被项宁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滚烫滚烫的,这时见他当着别人的面越说越是口花花,不由气得用手无力的锤了他两下。不过牵动了伤口,不由连抽了几口冷气,眉角轻蹙,倒是别有一番令人怜惜的柔依。
“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就是让你多笑笑嘛,心情好了这伤势自然也就养的好了,知道吗?”项宁任他锤了两下,安慰了她两句,这才站了起来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药碗,坐到床边,道:“我来喂你喝药吧,要凉了。”
汤勺盛着汤药,凑到了沈雨彤有些干裂的嘴唇边。可沈雨彤没有去喝药,反倒低下了头,且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躲闪,不敢看项宁的眼睛。
项宁有些奇怪,正想问两句,这时那先前把脉的女医师却是道:“还是我来喂药吧,郡王爷一定是忙晕乎了吧,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了,这可是伤病之人不好哟。外面有水,还有一套衣服,您还是去梳洗一番吧。”
项宁闻言,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昨晚他虽然是在最后才冲进屋中,且大多数的敌人都已经被其他士兵砍杀,但他身上脸上还是沾上了不少血迹,连一双鞋子也是混合着血水、雪水和泥水,坑脏不堪。受过现代医学知识普及的项宁,自然这样自然极容易将细菌之类的东西带入进来,对沈雨彤的伤势的恢复并没有好处。
将药碗递给了女医师,项宁忙走到了外间的屋子,床榻上已经放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靴子,窗边的脸盆内也装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因为有屏风隔着,所以项宁也不怕被走过路过的人给看到,自顾自的脱下了染血的外衣,就着盆内的热水梳洗了一番。
等到他梳洗停当,换上干净的衣服,掀帘进屋的时候,沈雨彤已经喝完了药,静静的躺靠在床上看着窗外下着雪的天空。
这时窗外的风有些大,将不少雪花卷进了窗户内,项宁怕沈雨彤的身子弱,禁受不住这深冬浸骨的寒风,便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
“别关了,我想多看一会。”沈雨彤低声叫道。
“风大,别着了凉。乖,躺下休息吧,等你的身体好了,我叫上云沧、文泰他们陪着你一起打雪仗都可以。”项宁边走便像是哄小孩子般的哄到,不是有一句话叫作,生病的人脾气都会和小孩子一样嘛!
“让我再看一会吧!明儿最喜欢下雪的天气了,他说小时候他的父亲曾经带他打过雪仗,所以只要一下起雪,他就会想起他的父亲。他还说他长大了要和他父亲一样为大楚死战,为大楚战死。”沈雨彤低柔的声音渐渐有些抽泣了起来。
项宁心中一惊,伸出去关窗的手停顿在了空中,良久方才放下,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明儿,就是那个昨夜唯一死去的孤儿的名字。沈雨彤这些日子始终和这些孤儿朝夕相处,照顾着他们的生活起居,感情深厚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项宁害怕沈雨彤知道的原因。
沈雨彤并没有回答项宁,而是非常哀伤的说道:“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项宁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结,仍是重新伸手关上了窗户,语气沉重的答道:“我今夜调兵准备诛灭那群吐谷浑人,挑选了黄今翼等三十三人参与,结果他们不听指挥,强行冲入箭雨陷入险境,明儿就是因为被抢救的不及时,被箭射死了。”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么早就走上血腥残酷的杀戮场呢,他们训练的时间还不长记性,还没有做好准备,这样做和他们去送死有区别吗?”沈雨彤激动的说道,甚至带着责备和愤怒。毕竟死掉的是一个年轻的生命,是个和她起生活了不少日子的孩子,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项宁看着关上了的窗户,有些出神,“我没有照顾好他们,这的确是我的错,可是你怪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会认为这个决定本身是错的。”这时他转过身来,用诚恳而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沈雨彤说:“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我才要让他们接触血腥。明儿的死就是因为黄今翼他们不服从指挥,擅自脱离老兵们的保护,直愣愣的去冲击箭雨,这才导致了这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发生。与其让他们将来上了战场后因为犯错即害死了自己又连累了同伴,不如早些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经过这次血的教训之后,我相信剩下的人一定会知道今后是不是该如此冲动。”项宁盯着沈雨彤忧伤的眼睛,说道:“明儿死了我也很伤心,可是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雨彤我希望你理解我好吗?”
“我当然理解你,我只是在想明儿的死有些不值得。”两行泪水从沈雨彤的眼内流出,受了伤的她似乎变得更加脆弱了。“杀了明儿的人会得到惩罚吗?”
“会的,吐谷浑人已经被我全部诛杀了,明儿和你的仇我已经报了一部分,还有一些人,我也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们后悔去做那些事。”看到沈雨彤流泪,项宁慌忙走上前,蹲在床边用手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明儿不会白死的,我保证。你不要伤心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躺下休息吧,好吗?”
眼泪越擦越多,沈雨彤被项宁扶着缓缓的躺下,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却还是对着项宁点了点头。
“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我走了。”看到沈雨彤已经躺下,且闭上了眼睛,他便再不多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屋内寂静无声,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沈雨彤幽幽的呢喃了一句,“宁安,对不起,原谅我让你陷入了险境。”泪水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流下脸颊。
她怨恨自己,竟然在爷爷的劝说下,成了骗自己最心爱的人入局的最关键的一环。她更知道自己瞒不过项宁,他已经知道自己将会进入一个局,却心甘情愿。
沈雨彤不知道的是,走出房间的项宁并没有立刻离开院子。
“告诉上头人,下次再把主意打到雨彤的身上,我不管他是谁,都不会让他好过。”他就那么负手站在空荡的院子中,对着面前的树说道。
等了一会,院子内仍是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树木和越来越大的风雪。项宁并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搜寻周围,只身离开,仿佛他真的只是和那棵树说话一般。
许久之后,那棵树后却是转出一个老者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雨彤的爷爷,日理万机的太尉大人沈洺。
望着项宁在风雪中消失的背影,老太尉笑了,“小子,很霸气嘛,竟敢威胁老夫。不过我喜欢像是能当我孙女婿的料,就看你能掀起多大的风lang了。”
沈洺在雪中站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脚向屋中走去。那小子没良心,竟然将自己的宝贝孙女给独自扔在了屋里,他这做爷爷的,自然不能放着伤心伤身的孙女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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