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历史诅咒
杨琳有些搞不懂关北海和他学生的关系。
周清尧屡次强调他伤没好，却没有他描述得那么严重，只是有些虚弱，更像是跟关北海赌气，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依关北海锱铢必较的脾气，竟然能容他。但是抱怨归抱怨，杨琳可以看得出来，周清尧还是怕关北海，每次都会把眼光撇开，真是奇怪。
这次队伍的人员参差不齐：关北海以前下过斗，杨琳跟过他的项目，知道他习惯不拘一格招人才，上次队里竟然有个屠夫，杨琳都被雷得不行。
可是他做事很谨慎；找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这次拉装备过来的人叫邓羽方，表面上是个倒卖古玩字画的商人，但是那些诸如黑驴蹄子糯米袋子还有稀罕的金刚伞，都让杨琳看出来这人也不是普通的商人，跟着下斗也不稀奇了。
招募的两个当地向导是一对父子，都是彝族，父亲叫海来木呷，儿子叫木呷昂鲁，汉名分别是马英和马天。然后就是周清尧了，关北海说他是科班学生，杨琳还真有几分惊讶。除了飞行驾驶员不去，退伍的空军只负责送他们过去。
出发前一天，调养好的杨老先生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地杨琳说：“你们真要去？”
关北海则虚心请教杨老先生在顾忌什么。杨县长有些犹豫，但是想到杨琳也要去，终于还是告诉了关北海。
“南诏古墓，能找到固然是好事，但是你们不要硬来，进不去就下次。南诏国从成立到分裂，历史上谜题本来就多。更有人说南诏王会巫蛊等玄术，死后灵魂不灭。”
“爸，我们是搞研究的，不能把鬼神论带到假设里面去。”
杨县长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但是年纪大了也由不得我不信。以后你就懂了。”
关北海却沉吟：“老先生提醒得对。而且我比较在意的一点是：南诏国都城都在大理附近，照理说死后帝王也应该埋在云南，以前资料上显示过几座南诏时代的残墓，被盗得很严重，都是在金沙江附近发现的。但是这次这座却迁到了黔北水西，据我所知没有南诏王在这边呆过较长时间，就算是在南诏鼎盛时期，黔北也只算是南诏国边疆地区。这就跟假设秦始皇陵墓不在长安，却在山海关被发现一样奇怪。”
周清尧在旁边病床上听着，之前没注意的一些细节浮现，他想起最初小萧告诉他，老大说找到的是明代大墓。老大当时还没下斗，不会看到那块石刻，判断是明墓肯定是根据外部一些细节。但是拿到石刻后，上面却说这是南诏王的墓，南诏国在唐朝就灭了，时间只会比明朝早得多。
到底怎么回事？不该存在的地点，错位的时间……
“南诏有诅咒啊。”杨老先生悠悠道：“松明楼上一把火，毁去千秋万代名……”
“什么意思？”众人都来了精神。
杨老先生摆手：“我随口的，是民间传说。”
“爸，说说呗。”杨琳撒娇。
“其实南诏在统一之前本来是由六个很强的部落构成，后来唐朝成立准备收服南疆。其中一个部落的首领决心把六诏联合起来，好抵御大唐的铁骑。他非常能干，发展自己的部落，与其他部联姻。成为六诏中最强大的一个部落。打着抗唐联盟的名义，他在大理松明楼上宴请六诏首领，席间放了一把火，把所有首领都烧死在其中，趁着五部落大乱，收服了他们，建立了统一的南诏国。那天大火映红了松明楼的天空，直到今天，彝族每到火把节时，都会效仿祖先，点起火把彻夜通明。”
周清尧忍不住道：“这个好像也不是多光彩的事……”
“王霸之路，鲜血枯骨。”杨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南诏子孙并不是为了歌颂祖先的残忍，而是为了纪念南诏国的奠基。这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那时候，有个烧死的部落首领妻子，被南诏王强抢封妃，南诏王爱她的美貌，却得不到她的心，那夫人后来跳洱海自尽。死前留下诅咒：南诏必有一天子孙凋敝，国家毁灭，部族世代为奴，也诅咒南诏王生前不得安宁，死后陵墓被盗，尸骨无存。”
“这也太狠了。”杨琳呆呆道。
“不知是否巧合，那名叫做白结的夫人真的说中了大部分，南诏传至十三代而亡，部落的彝、苗等少数民族长期处于大理国、宋、元王朝更迭的战乱煎熬中，被发卖为奴隶辗转在云贵川一带，直到明朝成立了宣抚司，才算是给了南诏遗民比较稳定的生活环境。而据不多的史料记载，南诏王生前亦十分痛苦，他子嗣懦弱无能，是养子继位，晚年十分凄凉。如今，白结夫人的诅咒就只有最后一条还没有得到证实了。”
陵墓被盗，尸骨无存。
众人想到此，脊背都不由得冷汗直冒。
“我们不是去盗墓。我们是正规的考察。”关北海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清尧。
杨老先生道：“我当然信你们，只是我在想，是不是南诏王为了避免诅咒，才把坟墓千里迢迢从大理迁到黔北来，可是仍然逃不过冥冥中的定数。南诏还是悲惨的亡了。”
这番话给众人心中留下了阴影，杨琳劝父亲歇息后，大家都默默地做第二天的准备。
周清尧随身一直带着从悬棺中摸出来的葫芦形玉佩，他重新拿出来，上面已经被他摩挲得十分光滑，轻薄透明，花纹简略，围绕祥云，中间是莲花。这不是少数民族的风格，应该是当时中原王朝的流传到南疆这边。这个风格也不像唐朝，色泽要简约得多，而且祥云和莲花明显是带着道教和佛教融合的风格，更不可能在唐朝出现，倒是非常像明朝中期的风格。
峭崖的悬棺，无疑是明代的。说到悬棺，要数僰人的悬棺数量最多最有名。僰人也是在明朝被剿灭的。
比起石刻指认的南诏，周清尧更相信那是个明朝的墓。
如此。那会是谁的墓？明朝时，水西的宣慰司设立在黔北，会有关联么？
周清尧把脸埋进枕头里，算了，还是考虑下实际问题，明天该怎么指路，好让关北海多在天上绕一会，老子一定绕得他晕机！
第二天周清尧穿戴好刚要上路，向导之一按关北海所言，背起周清尧。
周清尧看那小伙子虎背熊腰，一脸憨样，不客气地跳到他背上。
“你叫什么？”
“木呷昂鲁。你可以叫我的汉名字，马天。”
“哦，另一个向导是你父亲？你们俩都长得好壮。”简直像两头熊。
“是，我父亲是阿里最好的猎手，别人都叫他海来木呷。”
“什么意思？”
“木呷就是英雄的意思。”
“奇怪，他叫XX木呷，你叫木呷XX，没有姓？”
“汉名都姓马，彝人没有姓，都是父子连名制……父亲的名是儿子的姓。所以我姓木呷。”
周清尧一边和马天聊天，等在直升机旁边，起降场在附近一所乡镇小学，直升机是六座的，后面放装备。其他人把该穿的穿好，除了周清尧和驾驶员，其他人待会都要从直升机下去，他们身上都套上了救生衣，口袋里放折叠刀、打火机、匕首还有每人各背一个登山包。专业的队伍是要准备得多一点。那登山包里还有洛阳铲和塑料炸弹。
直升机盘旋上天，很快就飞出了大方县。周清尧记得墓地方位是在县城西北方二十公里左右，他趴在窗边一会儿就看见了标志性的大青山，便不动声色地指挥飞行员绕开，在天上转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关北海冷冷道：“你玩够了没有？”周清尧才懒洋洋地一指方向。直升机没多久就到大青山后面的一线峡上方。
大山高原被许多植物覆盖，沿着一线峡走到尽头，瀑布水声传来，直升机飞到水潭上方盘旋绕圈，潭中颜色幽绿。瀑布落入潭中白花飞溅。就连峭壁上那个崩裂的凹痕都还在。
直升机放下降落梯，慢慢降低，周清尧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记得，溪水中是有根粗直铁链，从瀑布上方延伸下来，伸向潭底中央，吊住封墓石，非常明显。因为铁链凌空，悬在水潭上方。
可是现在，潭面上空空荡荡，铁链全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