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身世之谜
深秋降临,落木萧萧。
考古队回北京后,关北海被他的行政上级，国家考古研究所德高望重的白院长好一顿折腾,还骂了个半死。
要说关北海也是海归人才，年轻有为,又跟过几个项目，祖父辈更是跟考古界渊源颇深，可以说是考古界新一辈中栋梁人才。无奈此次的事情况不妙。
水西古陵的发现震惊了考古界，不提纷纭而来的媒体,听闻“深山掘出一座古墓”，十里八乡的村民谁不想看个热闹,一时间交通闭塞的黔西短短几天之内就挤进了好几万人,若不是那墓前有蛇窟,后有深潭，早被人进入了。新华社秉承上级保密的指令都沉默不言，只写了内部消息汇报上去，但是纸包不住火，听闻乡民暴动的外媒像是盯蛋糕的苍蝇，没过几天，“中国南方深山疑似出现举世瞩目的古墓”消息已经飞满了国际。
要说最初这走漏消息的错真不能赖到关北海身上，从墓里被武警刚救出来，为了尽快保护已经被破开密封的陵墓，他首先联系的就是最近省博物馆，同时给考古研究所那边口头汇报了情况。
省博物馆听闻这么大的陵墓被发现，光靠博物馆的人根本无法有效发掘整理，同时向中央和最近的军区发了报告，军区代表认为古墓的发现是个大事，就指派了一个连的战士过来协助发掘与保护现场。
这么大的动静，小小的乡镇一天之内又是武警又是军队，自然让有心人瞩目。也不知哪个耳尖的人听到了他们谈论考古发掘的任务。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想去一探究竟的乡民看到大青山那边都是荷枪实弹封山的武警，更是传得玄乎奇乎，有说是“出现妖怪了”，有说是“蛇窟里有宝藏被发现了。”
然而更大的消息泄露还在此后。博物馆专业人员不够，进入陵墓后封墓泥还有积水道都要清理，让五大三粗什么都不懂的当地农民来做不放心，要是被摸走一两件宝贝就完了。就在省里的大学里招募志愿者，结果又有脑残的学生无视保密协定，擅自拍摄了陵墓内部景象传到网上，虽然很快被发现，遣走了学生。但是信息一旦上了网，那个传播速度简直是几何数量增长。不出所料招来了更多好奇的人和各路媒体，都想一睹为快。
最初得到关北海口头汇报的考古研究所当天就派了专家过来，但是因为消息泄露的事，给发掘保护的工作带来很多干扰。白院士接到他们的抱怨，心中又急又难过，偏偏走不开使不上力，只好把关北海这个“罪魁祸首”给骂个狗血淋头来解气。关北海平时傲得很，但是这回逆来顺受，无话可说。
白院士不仅骂，还逼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写出发掘简报，因为只有简报上报中央，让上面领导人认识到重要性，才能更好地开展下面复杂的工作，得到更多协助。关北海身为专业人员，自然知道这个陵墓的分量，加上心中有愧，跟自己较劲，关在屋子里两天两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靠着几十杯咖啡，终于把简报弄完交给了上面。
望着关北海胡子拉碴眼皮浮肿喉咙沙哑的狼狈模样，院士们心中的埋怨都化作的怜惜，给他放了两天假回家补眠。
关北海挨着枕头才睡了几个小时，忽然被电话声吵醒，接过电话十分没好气，却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睡意全然清醒。
“我出来了。”低沉冰冷的声线在黑夜中十分清晰。
关北海瞥了一眼床头的台历，清楚地看到今天的日期被自己画了一个红圈，只是他太劳累，竟然没有看。
“你现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啊，家里呗。明天要办家宴，你来不来？”
“不。”关北海疲惫道：“改天再去看你。”
“为我接风都不肯吗？也是，毕竟我从监狱里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接风啊。”
“如果我嫌弃你的话，就不会答应给你管店铺了。我只是不想见其他人。”
电话那头的人冰冷地轻笑一声：“好吧，我感谢这一年你的帮忙，我听说你往里面带过古董，怎么没了？”
“撤了。”
“是么？那我可得好好让人搜搜有没有什么碎片，捡一片，企业的债务就还清了，大教授。”
关北海眼神一黯：“你又是替那个人来说的？外公留下的古董是国家财产，他别想打主意了。”
“何必那么绝情，那个人可是你和我的父亲啊。”
关北海攥紧了手中的电话：“但是让他投机失败的却不是我母亲！”
“哎哟，大哥，你又把我妈骂上了，我也不爽她的脑子，但我出来后，企业还会由着她乱搞么？弟弟的商业头脑你又不是不知道，送点见面礼不过分吧？那尊宋代的金瓯我很喜欢。”
“你要？”关北海冷笑：“可以啊，市价两千万。再搞定文物局，我就给你。”
“你对我真坏。想当初你在美国念书，没有我略尽绵薄，你还维持着那种一天只睡四小时的工读生活呢。”电话那头悠悠道。
“所以我才会答应你管这几个店。”关北海嘲道：“落到我们那亲爱的父亲手上，怕是会把你店里的MB全卖掉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骤然冷下来：“关北海，我只差一千万。”
“没有。”
“明代青花瓶。”
“休想。”
“你真不帮我？”
关北海道：“我的车和房子卖了也只有四百万。你找人贷呗。”
“谁肯把那么多钱丢到一个名声不好的企业里头。难道你要我半夜撬博物馆吗？”
关北海冷笑：“在监狱里这一年，你没学乖啊。”
“学乖了，我下次不会偷税了，来钱太慢。”
关北海气得把电话一摔，把头埋进枕头，却怎么也睡不着。前事在脑中一幕幕闪过。
当年自己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是没那么多毛病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他还记得小时候回老家，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场面，却在外公兴奋地朝他们展示祖上传下来的珍品古董时，看到了父亲发红而不甘的眼睛。
一共有六件，关北海的父亲知道，踏踏实实做生意，他一辈子都赚不到一件。
然后就是心怀叵测的算计，被聪明的母亲识破后，两人婚姻濒临破裂。母亲一怒之下把关北海带回了娘家。
或许那是儿童时期的关北海最幸福的时期，远离了硝烟弥漫的争吵，每天都可以听外公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外公是考古专业毕业，参与过十三陵的发掘，祖上更是钟鸣鼎食显赫之家，无论是讲述的考古故事还是观察实物，都让关北海深深着迷。
消息闭塞，缺少现代设施的乡下，关北海喜欢爬上阁楼中，那些线状的大部头书籍就是他的娱乐。少年时代遍览群书让他早慧，不仅体现在跳级和考试高分上，也早早地懂得了外公言传身教的良苦用心。
那六件祖上的古董都是国宝级别的珍品，在文//革中为了保护它们不被砸碎，老人家将它们藏在隐蔽地方，用了当时费力搞到的玻璃和氮气来保护，然后装入木盒埋入地下，防止腐烂。这种保护方法毕竟老旧，不能保证二次打开后，东西是否能不损坏。
后来尽管动乱结束，但是新中国百废俱兴，老人家受过委屈，心中仍有不小犹豫，那些古董就一直封存着，谁也没动。直到拿出木箱给亲近的人看，玻璃罩也一直没取下，也没有告知博物馆，这是出于老人家私心的念想，活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想看着这些念了一辈子、呕心沥血保护了一辈子的东西，死也瞑目。
再然后，没来得及离婚，身体不好的母亲就因病去世，葬礼上关北海的父亲哭得特别伤心，外公白发送黑发也行将就木，就让父亲把关北海接回城里照顾。没过几年外公也病逝。具有法律效应的遗产都留给关北海，老家房产与土地账面共有七百多万，可那时候关北海还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被父亲以监护人代管的资格给拿走了。
但是，翻遍了老家，关北海的父亲却没有找到古董，一件都没有。法律遗书上也丝毫没有提及古董。这是老人家生怕古董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造成不可估计的损失，故意没有说。
后来关北海终于知道外公在他临走前给他说那番话的真意。
“我死以后，你要好好保护那些古董，是保护，你记住了吗？”
和父亲不同，关北海在老家住的时候，外公就把当年文//革时避祸埋葬古董的地方告诉他。那是个隐蔽的山洞，在外公去世后，他再回老家，果然在山洞找到了古董。
少年时期的关北海，并不懂父亲的野心，却本能地害怕父亲那副红着眼睛在老宅里翻古董的神情，像是野兽。于是他忍着没说，因为他觉得那是外公的东西，外公既然把它们放在山洞，挖出来会让外公不高兴。而且那些有灵性的古董，并不喜欢被人摸来摸去。
再后来，关北海有了继母和弟弟。父亲开始的确凭着外公留下的遗产投资赚了一大笔，但是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赚就会有赔，生意也起起伏伏，关北海那时候日子不好过，父亲每次失意醉酒，都会想起那些得不到的稀世珍宝，逼问他知不知道，不知道就打骂他。骂完了小东西又骂藏着古董不给的老东西。关北海忍得辛苦时总会有放弃的念头，想着：他干脆告诉父亲吧，说了就不会受折磨了。
但是每次想说出口，老人那沧桑痛切的话就浮现在耳边：
“你要好好保护那些古董，是保护……”
关北海想，父亲这么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还总让自己受伤，又怎么能保护好古董，要是发起酒疯砸碎怎么办？外公肯定痛心。于是任凭折腾，还是倔强着死不开口。
后来去外地大学，总算挣脱了樊笼，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分给自己的遗产被父亲夺取的事，他也不讨回了，只坚持让父亲资助他去留学。此时的关北海已经今昔非比，他意识到老家古董的珍贵，也看出父亲在事业上的不长久和投机。好在弟弟长大，比父亲懂事很多，开始接管企业的事，并力劝父亲资助大哥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在留学期间给予大哥帮助。
凭心而论，关北海还是很感激关若飞，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还算和谐，直到他留学归来，被关若飞灌醉，诱导问出他外公的确把古董留给他的事。虽然没有问出存放古董的地点，但是这个消息的泄露，足以让父亲和继母疯狂。若不是这时关若飞因为偷税被抓进监狱，让他们分了心，关北海真不知事态会变得多糟糕。
因为关若飞不在，企业开始走下坡路，父亲又在老家折腾起来，就差请挖掘机队来铲地皮。关北海请了几个朋友帮忙，神不知鬼不觉把箱子里的古董转移走。重新用专业密封技术处理好。觉得放在自己身边始终不安全，就托付武警的朋友来转运，直接送到考古研究所去。汇报交接的那几天，他怕在自家附近碰见父亲的人，转移过来的古董就先放在店里。关若飞不在，手下没谁知道这桩公案，况且关北海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带些古董模型去店里的房间。关若飞手下的人谁都没有怀疑。
结果那天周清尧居然闯进来看见了，把关北海吓坏了。关北海逃出地窖后报完警，马上回去，看到古董没丢才松口气，忙着叫武警的朋友过来把古董安全送到考古研究所。并写材料交给上级，说明古董和自家的渊源，并声明外公和他的愿望都是这些古董能妥善得到保护，愿意无偿捐给国家。得到了考古界的一片赞誉。但是因为放在痰气中时间拖久，谁也不敢贸然打开，专门成立了小组，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暂时维持原样，等万无一失的技术研究出来，再行处理。
因此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博物馆展出，绕了一圈又送回关北海在考古研究所的办公室，暂时安置在那里。结果恰好被他父亲，气势汹汹来研究所找他时给看见了。
当时他父亲差点没疯了，保安架住他父亲拖出去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小兔崽子地乱骂，让关北海颜面大失。随着生意越来越走下坡路，他父亲和继母无时无刻不在打古董的主意，甚至以让他继承家业为条件诱惑，但是每一次都被他拒绝了，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
此番关若飞出狱，关北海只盼着他能悔改，不要走上父亲投机的老路，但是看上去他还没受够教训。其实关北海知道关若飞做生意手段多得很，偷税事发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地下钱庄的徐晖就是关若飞的密友之一，徐晖明明是黑道中人，偏偏还附庸风雅地收藏了些古玩，请过关北海去鉴定。关北海不好得罪，而且关若飞虽然把他灌醉，套问出古董的事，终究是出于父亲和继母支使，若连这一点薄弱的亲情都断掉，这世上也太冰冷了些。所以关北海还是有意在维系，也答应收着关若飞的身份证，替他看着店不出乱子。
但是他却没想到，出狱后的第一天，弟弟给他的电话，还是想打古董的主意。真让关北海好不心寒。
好在也算是偿还了关若飞对自己的帮扶，店里也没出乱子，够对得起他了，恍惚中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要紧的事，忽然间电光一闪，浑身一阵激灵。
他在代管店期间只出过一个篓子，就是周清尧把二十万的卖身契和欠条给撕了。
依照关若飞的个性，知道了这事，不联合徐晖把周清尧整个半死才怪呢。卖身契和欠条是没了，但是还有那些不堪的照片！之前忙得昏天黑地，根本就没来得及处理。
一定要抢在关若飞报复之前，把那些照片从主电脑里删掉！
作者有话要说：爆字数了，用一个基友的话来说：倾倒代表世界恶意的黑泥……好爽。关教授被虐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谁都别拦我，边虐JQ就边升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