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九曲深渊
黄河九曲,深渊无数。
支离破碎的高坡，松散的沙土,让整个黄土高原地底形成了数量可观的暗洞、沟壑。
而带走地表大量沙土的浑浊河水中，也有数不清的漩涡。黄河上的艄公都是豪杰一般的人物,普通人根本无法驾驭湍急的河水中突然出现的陷阱。而即便是过去划羊皮筏子的彪悍船老大，也不敢说完全摸清河中到底有多少陷洞。河道不断泛滥改道,天长日久,每隔几十年就变得面目全非。
马家坡的石头河汇入渭河，渭河是黄河水系中,改道频繁、水流湍急的一支。平时基本没有船过,两岸人也少。河中的破碎沟壑、深渊陷洞数不胜数。
渭河边有个村子,靠捞鱼为生,但是河水太急,每年都有渔民淹死，渐渐的村子人就少了下去。
直到有一年，村中的渔民，惊喜地从渭河中捞上来一只白皮大鲤鱼。那鲤鱼大得像条狮子，够渔民一家吃好几个星期。
但是村中年纪最长的老人训斥，让他们赶紧把鱼放生，说这么大的鲤鱼是修行成精，来跃龙门的，一旦吃了，要遭天谴。
当时文/革刚结束，饥荒还没过，谁管那么多，村中小辈就瞒着老人把鱼煮来吃了。却并不怎么好吃，鱼肉干巴巴的。老人后来得知，连说了三个“孽障”，断言村子定会受天罚。连夜交待自家儿子媳妇收拾包袱离开。
一晃十几年过去，老人过世，儿子媳妇在外地站稳脚跟，想到回老家看看，便托人打听情况。问了十里八乡的好几个村人，都说不知道情况，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模糊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暴雨夜，那个村子被洪水淹没了。他们再去寻找，河川浩荡，寥无人烟，小村庄像从来没存在过。
从此后，人们都说，渭河那截不能行船，魑魅魍魉鬼神犯界，就藏在河底的深渊下面。许多人自然是不信鬼神的，但是那一截水路的确没有船敢过。因为陷洞实在太多。
周清尧和关北海步履蹒跚顺着渭河边行走，两人把华枫架在中间，走得并不快，没一会儿就累极了。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之前又经历了那么耗体力的惊险逃亡，其实什么都不想干，就幕天席地的睡觉。但他们不敢，怕睡了就醒不过来，而且华枫的伤口不尽快处理，恐怕小命就保不住了。
联络工具泡水都失灵了，走了好久连点人烟都没见着。他们筋疲力尽，都要累瘫。正打算原地歇息一下的时候。忽然看见河边有一家三口。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河边指指点点。
周清尧和关北海连忙大声呼喊。那家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过来看到他们这副狼狈不堪的惨状，都很惊讶。关北海说明了他们的身份，说他们是附近马家坡的考古人员，忽遇洪水，被冲到这边，请他们帮忙送回去。
夫妇两人都惊讶，因为马家坡离这边有三四公里的样子，他们居然被冲得那么远。但是并没有怀疑关北海的话，因为关北海报出考古工作组的联络方式，他们打过去之后证实了。
周清尧问他们：“这附近怎么只有你们？没其他人吗？”
中年男人道：“这里原来是我老家村子，我们一家搬到外地去了。后来我们听说村子被洪水淹了，今天回来看看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中年妇女道：“公公当初真是说对了，村子真是被天谴淹了，现在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
周清尧他们诧异道：“什么天谴？”
中年男人就把原来捞上来白皮鲤鱼，老人阻止无果的事说了，也说了老人的预言。最后摇头道：“那么大的鱼也敢吃，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的鱼，有三米多长，乖乖。”
周清尧和关北海对视一眼，觉得这多半是子乌须有的巧合。怎么可能会有成精的鲤鱼，多半是生长年份大了，村子被淹也是因为河水改道。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太多精力来关注别的事，请夫妇送他们回去。恰好这家子人开了辆小金杯来，刚好够他们坐。夫妇也热情，拍着胸脯保证把他们送回去。夫妇俩就帮着把华枫抬上车。
车子停在路旁，离河边有一段距离，关北海和周清尧都在旁边搭手，总算把伤者安置好。夫妇两人坐在金杯前面，从车窗伸出头招呼还在河边的女儿：
“囡囡，走了。”
却意外没有听到小女孩的回应，周清尧反应最快，从没关的车门跳出去，一口气跑到十多米外的河岸边。岸上却已经不见了小女孩的踪影。夫妇正跑着赶过来，他们边跑边喊，急得不得了。
周清尧眼神一凛，忽然看见河中心，女孩扑腾着挣扎在水里面，呜咽声在空气中细细地传来。周清尧发现女孩并非不会游泳，她在水里划水蹬腿，而且身量瘦小，就算划水力气不够也不会淹下去。但是她竟然直直地从水面往下坠。
周清尧看那模样，悚然地意识到，她不是落水了，她是被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拉！更诡异的是，本来平静的河面，泛起浑浊的波澜，从河中心开始，一股漩涡的螺纹正在向外扩散，就仿佛下面会出现一个黑洞，把所有东西就吸进去。
周清尧把外套一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没几秒就划到女孩身边，他刚拉住女孩的手猛力一扯，就感到女孩被另一股力量往下拉。周清尧憋着气闷头下水，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缠住了女孩，下面的水却浑浊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周清尧换了个角度，手顺着女孩的背部摸到了她腰上，她的腰被一个东西死死地锢住。
那竟然是一双冰冷坚硬的手。
周清尧大惊失色，心想难道是水底什么有水鬼。他顾不得害怕，使劲掰那对硬邦邦的手，却根本掰不动丝毫。这时候女孩已经被拉进了水里，呛了几口水昏迷了，周清尧捉住她的胳膊，却没有办法把她拉出水面，自身也被那股水下的拉力往下带。周清尧心中一痛，觉得保命要紧，正准备放开手浮上去。忽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脚也被一双冷硬的手，从下面握住了。
周清尧大惊失色，张开嘴还没喊出来，嘴里就冒出几个气泡。他使劲蹬着，想要甩脱，却像被铁镣铐箍住。同时身旁的水浪汹涌往下旋，从岸上看去，就像是水下突然塌陷出一个坑洞，形成了汹涌的漩涡，把人往下吸。
赶到岸边的夫妇和关北海都傻眼了，方才还平静无痕的水面忽然间就波浪滔天，浪头间周清尧和小女孩都不见了，河面的巨大漩涡还在持续扩张，连岸边都开始塌陷，河水已经漫到岸上。夫妇放声大哭，关北海也觉得心口像是狠狠被剜了一刀。但是他还没完全失去神智，看着漩涡扩张的速度，搞不好这片土坡都会被洪水冲掉，这河水茫茫，救人从何谈起。连忙招呼夫妇强打精神回金杯车上，走为上策。
一路上夫妇都在哭，关北海连呼吸都觉得痛，抬手抹了满眼泪水，怔怔地从窗口看向外，瞬间被漩涡吞噬的河岸在金杯后面塌陷，日头一下就阴了，天上惊雷炸响，白浪拍天的河水疯狂地从河岸豁口涌出，追逐他们。
“魑魅魍魉，鬼神犯界。”中年人惊怖地喃喃念着老人留下的谶言，泪流满面：“非要把村子里的人都吃光啊。我那可怜的囡囡……”
天空劈下一道闪雷，白光中照得关北海眼底血红一片。
“……小周。”他的下唇被咬出了血痕。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漩涡深处——
周清尧被那双手往下拖的时候，拼命挣扎，踢着那硬邦邦的东西，却觉触感十分熟悉，他睁着眼仔细看，终于在浑浊的河水中，看见了抓住他和小女孩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和他想的一样。分别是两具沉重的兵俑。
它们身上拴着铁链，拽着周清尧和小女孩往水里沉去，铁链另一端伸进漩涡深处。周清尧呛着水，逐渐失去意识。脑中却飞速旋转着思索。
老四果然是要把兵俑带到河中，所以才凿开墓室，任墓室被洪水冲垮。那些铁链，能够保证兵俑不被冲散。这漩涡的深处，究竟是什么？
昏迷在周清尧旁边的小女孩只有八/九岁，但是很懂事，不可能自己跳下水，兵俑又为什么要把她拉下去？
周清尧还想思考，却逐渐失去意识，冰冷的河水从他的口鼻灌入，真的好冷啊。周清尧开始怀念关北海在河水中温暖怀抱着他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救他。被吸入冰冷巨大的漩涡中，不知被带到哪个陷洞深沟中。
划过周清尧脑海中最后的意识忽然点醒了他，睁大的双眼猛然明白了，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被冰水灌肺，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悬在半空中，软软地漂浮垂下，彻底昏迷过去失去。
——帛书上面提到，那个少年得志的无敌将军，是在河中游泳被卷入漩涡后，看到了无法言说的景象，然后得到了一块带给他力量，做成盔甲后刀枪不入的石头。
该不会老四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继续要出去，回来得早我就更完这个墓，回不来就明天见。新年第一天，大家都要吃好玩好哟~~
谢谢C酱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