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石屏壁虎
暗金门的手下死状惨烈,一群人先是愣住。继而就“哇！”地尖叫起来,另一个手下哭得眼眶通红,老五跌倒在地,“呕”地吐出来，其他人半是惊恐半是难过，勉强把那具无头尸体完全拉出,平放在洞口的雪地上,
老大看众人慌乱无措，自己竭力镇定，大吼一声道：“哭什么！闹什么！以前跟着我白混了？该怎么做照做！”
吼声震得众人耳鸣不已，把心神大乱的手下们都拉回神来。盗墓凶险,在墓中丢失性命其实很稀松平常,只是这个手下的头被割得太整齐，令众人惊惧，这才乱了主心骨。
来不及处理死者的尸体，他们先在一旁草草挖了个坑，将尸体放进去，把他身上暗金门的牌子给掏出来收好。反正大雪天气，是天然的冰窖，不会放坏。等下斗结束，再出来搬运。
先锋夭折，他们暂缓行动，看不到底的盗洞口仿佛吞噬人性命的利器。他们都神色沉重地站在洞口合计接下来的行动。
“不可再随便单独下去。”周清尧提意见：“这种伤口非常平整，很像是机关的效果。”大墓中往往有机关守护，人力难以抗衡。
众人都默默点头，心中想到如果不是机关，这下面的东西就太恐怖了。
老大颔首同意，他也不愿让手下白白牺牲。他们商量半天，决定再弄个活物下去试探，当然不能是队伍里的人，其实如果不是周清尧拦着，他们很乐意让关北海探路。但老大终究没答应，反而指挥他们去附近捕猎。他们有些后悔没把那只熊带过来，这里不像白山上安静富饶，这里天气恶劣不说，可见度也低。来路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沟谷，很够长，两边的山壁又险，他们就继续往沟谷前走，期待着碰碰运气，进入一个风小些的盆地，找到活动物。
但是他们没走几步，这回是周清尧打头，他停在原地，把齐膝的雪挖开，从脚底下捡起一根骨头，骨头两头宽，中间有腕粗，看起来像是什么大型动物的腿骨。
他走在这段路上，脚下老是被绊着，所以想挖开雪看看，地上那些硌脚的长条状到底都是什么东西。掏出来才发现是骨头，他把脚下的区域挖开，发现这一路上皆是密密麻麻铺就的动物尸骨。不止腿骨，还有牛头，鹿头。
“这里骨头怎么那么多？”其他人跟在后面，看到周清尧挖开的地面，那么多动物密集的骨头，可以想象当初它们都是挤在山谷里一起死的，都吃惊不已，十分匪夷所思。
周清尧蹲在雪地上，更仔细地端详骨堆，忽然间鼻子一抽，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只是很淡了，需要把骨头贴在鼻尖，才能在其中嗅到一点。
这是南诏古陵地下殉葬坑中，成堆被毒死的骨头中散发出来的。
这也是秦川王堆的密林石塔下，那修建佛塔镇压僵尸的诡异石台碎片散发出来的。
相同的味道。
周清尧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转头问老大：“这里是动物殉葬沟？”
关北海眉头一皱，看这架势，这些动物肯定不是正常死亡，可能真是所谓的殉葬沟，真没想到今天得见。
“殉葬沟一般都是古代贵族死后，才能享受的殉葬待遇。会把成堆的动物和陪葬的奴隶都推入沟中。两边派人把守，把他们杀死在其中。”老大神色有些迟疑：“可是……我们来路上，走起来还是挺顺的，脚下没有动物的骨头。是从盗洞这边开始，才发现的尸骨。”
“对啊，山谷那么大，不可能全填满尸骨呗，就在古墓的左近找一截区域来充当殉葬沟吧。”
“可是，殉葬沟是‘沟’，不是把动物骨头直接铺在地上啊。”
周清尧蹲□又仔细看了看，罕见地神色凝重：“不，是沟。”
他将手伸入地下，□了骨堆中，半边肩膀都埋了进去，却没有摸到底。
“沟中的骨头太多了，漫到了地面上而已。”
他们不知道雪下面的殉葬沟有多长多深，只知道骨头的密度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
一时间没人说话，可怕的沉默，仿佛北风盘旋在上方。
良久，关北海打破沉默：“这个墓主人应该相当有势力。满清年间丧葬品级有规定，大规模用动物殉葬的例子从来没有听说过。”
周清尧默默攥起拳头，而且，还有那种香味。
香味让他想到南诏古陵，地下那根奇异的石笋围满了骨头搭成的罗刹阵，跟秦川那个佛塔也脱不了干系，想到汉墓经历，怎能忘了老四在渭河里打的那个深洞。
这个墓，难道和那些诡异的墓也有联系？
南诏那个墓是老大先带人下斗，秦川那个却是老四踩的点。
周清尧把老大拉到一边，不想让别人听到，在他的手套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祖师爷到底要你找什么东西？”
老大以为他是看有兄弟死了，这次出师不利，他知道周清尧肯定要去墓里找解药，自以为周清尧准备自己去，有劝他们打道回府的念头。沉吟了一会儿，用不算小，但只有周清尧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们不会丢下你回去的。祖师爷要找的东西我来负责就好。你不要太担心，
“不是那个意思。你去挖南疆那个墓也是为了找东西吧？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因为这几个墓好像有联系。”
老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清尧静静地看着老大不说话，老大叹了口气，记忆中胡老三一旦不说话，就是倔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时候。除了老大，也没其他人摸得透他这怪脾气。
但只有这个，不能如他所愿。老大依然摇头。
“……老大，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吗？要是你……”后面的话讲出来不吉利。
“老二知道。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接替我继续找。”
周清尧艰难道：“可是二爷……”
记忆中那个不理世事如隐世高人一般的二爷，虽然是老大一脉同枝的师弟，祖师爷亲传的弟子，却很少跟他们一起下斗。那种不食人烟的家伙钻地洞是什么样子，周清尧连想都想不起来。把祖师爷的重任交给他真的没事吗？
仿佛看出了周清尧的疑惑，老大道：“别看老二那样。他比我厉害得多。”
周清尧不信，这话搁其他任何兄弟也不会信。但是老大眼中的郑重让周清尧不得不在意。
“你牢牢记住我这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不听话的崽子绝对翻不过老二的掌心。那个时候的暗金门，或许会……”老大眼中冰冷一闪而逝：“更霸道。”
周清尧还是没能套到老大想找的东西，还没说出香味的事，前方探路的手下就回来说：顺着殉葬沟走到头，没发现其他猎物，却发现了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
关北海已经围着那块从雪下面清理出来的东西查看。
巨石半埋在雪里，歪裂了一半，只剩下面半块，上面半块断了，也陷在雪地里，他们把残缺的两块都整理出来，清理干净上面的雪。
石头起码有一吨重，他们抽不起来，只能让它平躺在雪地里。
正面是石雕图案，刻的是龙凤呈祥，四周浮云缭绕，日月交辉。
“这应该是神道上镇门的石屏，不是石碑。”关北海道：“专门用来装饰墓道的。通常跟镇墓石兽放在一起。”
殉葬沟结束就是墓道，墓道入口放置石屏。这倒也符合墓葬样式。
“另外，从这个石屏的样式，可以推断墓主人的身份。”
周清尧看了半天，不知道这最单纯的吉祥图案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便问关北海。
关北海袖口褶皱的发信器已经没电了，特警只能检测到信号最后是消失在这里。他煞费苦心，很想哄盗墓贼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便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拖延时间。
“石碑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壁虎。”
周清尧蹲□去看，果然看到如关北海描述的，石雕壁虎趴在角落，头偏朝龙凤嬉戏的方向，不知为何，明明极小的一只，却给周清尧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能管住石屏上其他东西。
“这表明这个墓主人是皇宫里的女子，并且还是皇帝的女人，有可能是皇后、妃嫔、太后、或者未出嫁的公主。”
“啊？为什么？”
“壁虎这种动物，在古代皇宫里，被做成一种红色的药，点在女子身上就不会变色，直到女子失去贞操才会褪去，被称作守宫，点在女子身上的就是著名的守宫砂。因此在清朝的墓葬制度中，都要求皇宫里的女人死后，在她们陵墓的石屏上，刻一只小小的壁虎。象征着女性无论有多高的地位，在森严的皇宫中，依然会受到这种‘贞操’制度的约束。这是男权社会中对女性优越感的体现，即便是陵墓也不放过。普通人家是不会修这么华丽的石屏的，就算修了，也不会刻壁虎，因为守宫砂一般在皇宫才用得上。”
一群没文化的盗墓贼对关北海刮目相看。周清尧却还有疑惑：
“你说这可能是什么后妃、皇后、太后……可是她们能单独修陵墓吗？不是要去跟皇帝陪葬吗？清朝的皇帝，没有葬在长白山的吧。”
盗墓贼虽然没文化，基本的常识还是有。辽宁沈阳附近是清朝开国几位皇帝的陵墓，北京的清东陵、清西陵葬着顺治之后的皇帝。长白山虽然是风水宝地，可也没剩下哪个皇帝的陵墓流落在长白山了。
“谁跟你说皇帝的女人一定要跟皇帝葬在一起？有好多，什么孝庄、慈禧都没跟她们的老公皇帝合葬，而是单独修陵墓。算了这些人你也不熟。还可能是没出嫁的公主，或者来长白山玩忽然暴死的其他女眷。”关北海继续道：“极有可能是上京，就是现在葬在沈阳附近那几位皇帝，努尔哈赤还有皇太极什么的女人，算了这些皇帝估计你也不熟，反正他们当时还没入关，首都就是今天的沈阳。长白山离沈阳不远，修陵墓也不是特别麻烦。”
“等等，我们已经在长白山里了吗？”周清尧震惊。
“当然，白山后面是天山，都是长白山的小山系。我们走了那么久，肯定进了长白山地界。”
周清尧心中一紧，想起十年前盗的那个墓，是在北京附近的清西陵的公主墓，也是女人。那么她的石屏上，也会有只小小的壁虎吧。
前面手下又来回报，说继续顺着神道往前走，发现了疑似镇墓石兽的雕像。
只是那个石兽……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