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章九龙缚尸
九龙缚尸阵是什么？周清尧从来没听说过。他也无法出声询问,但听着这个霸道诡异的名字,很是不安。
他们并没有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下午时分,二爷让众人把工具随身带好,不显露出来,指挥其他人装模作样地晃荡进了文华门,进入文华臀。阿卓背着他还是挺显眼的，还有工作人员免费提供了折叠椅给他们休息。文华臀曾经是所谓的东宫，即是太子祚事之地。后面是主敬臀，常常在此举行经筵之礼。坐落在两座臀之后的文渊阁是新开放的,慕名而来的游客还挺多。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入文渊阁,而是朝着东面一道小门方向走去。
小门是闭合的,上面挂着牌子“故宫古建部”,阿卓淡定地背着二爷，朝着小路方向走，不多时小路旁的警卫室就有人冒出头来问：“你要去哪里？这边不开放的。”二爷道：“我们就随便逛逛。对了，有个事要请教您。”
阿卓朝着警卫室中走，里面坐着中年男子身材微胖。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们？”胖警察十分客气。
阿卓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猛地捏住胖警察的喉管，使劲往后一贯，胖警察连哼都没哼一声，头就垂了下去。阿卓把他摆成趴在桌上睡着的姿势，用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背着二爷走出警卫室，关上门。
阿卓走到小路尽头，推开古建部的门，映入眼帘的不开放区域首先是片场院。从里面晃荡出一个工作人员，揉揉眼睛道：“你来这边干嘛？”
阿卓举了举刚拿出来的相机，背上的二爷很恰当地充当背景解说。
“我们就来随便看看。”
古建部的人员也比较温和，并没有拦阿卓，他就这样带着二爷溜了进来。拐到一个荒僻的小门中，进入了未开放的传心臀区域。传心臀的正式入口是被封住的，只有个小侧门开着，侧门外面本来是古建部的办公区域，相当于守着这扇门。但工作人员觉得，既然门口的警卫都放行了，阿卓背着个残疾人也干不了什么，传心臀里没什么珍贵的东西，门还是锁着的，偶尔发点善心，让他过去看看也无妨，谁叫故宫有那么多死忠粉丝想要探完究竟呢？随后想起自己有个报告还没写完，叮嘱阿卓一句早点出来，就转身回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老五、小七挟持着周清尧，也如法炮制，走相同的小路进入了传心臀的内院，他们更加幸运，穿过古建部的院子时，工作人员一个都没出来。
如今留在故宫等天黑的方案已经完成了一半，他们找到了一处不会有游人进入、古建部工作人员下班后也不会有其他值班人员经过，并且足够低调的区域来隐藏自己。饶是如此，他们还是选了一处阴暗的死角，确保古建部的工作人员随便走进来看一圈，也瞥不到人。
阿卓背着二爷，一动不动。小七努力地用铁砂掌撬地面的砖来玩，老五蹲在地上扒土。他们都没有说话，听着二爷用沙哑的嗓音缓缓讲述九龙缚尸阵的来历，他边说边吸烟斗，吞云吐雾，声音也仿佛有泛黄的质感。
“要说这个九龙缚尸阵的来历，就得从故宫的来历说起。你们都知道，故宫于明永乐年间修建，是明朝的皇宫。几百年后，清军破关，改朝换代，仍然定都燕京，在明皇宫的基础上又扩建翻修，逐步形成了今天的紫禁城。这个阵，就是在清朝入关统治的初期，由高人在故宫布下的。”
“清朝第一个入关的皇帝是顺治，康熙是他的继承人。康熙在原址上翻修了故宫的许多宫臀。但是他继位初期，故宫中常有宫人晕厥、寂静的深夜地底会传来隐隐的震动、几个宫人和一个后妃还莫名猝死，宫中人心惶惶，流传着故宫闹鬼的传说。一位高人告诉康熙，改朝换代，杀孽过重，遍地枯骨，血满江山。由此产生了巨大的煞气，笼罩在紫禁城的上方。这股煞气不仅影响了故宫这一方小天地，甚至危及了整个大清王朝：当时的朝廷，内有权臣鳌拜把握朝政，外面旱涝灾不断，藩王蠢蠢欲动，琉球与罗刹伺机犯边，可以说形势严峻到极点。高人指出，是改朝换代余下的怨恨，冲了大清朝的龙脉风水，让清朝国运衰退。必须设计一个压制煞气的阵法，以天子真正的龙威来镇压那些魑魅魍魉。”
“康熙十分信任那位高人，就委托高人在故宫内秘密布下一个阵，该阵设有九重机关，互相牵制、以故宫的天子龙气为引，镇压下凶煞的前朝旧怨，守护整个故宫，世代福泽大清王朝，该阵原名九龙阵。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高人遇到了百年难得的天时，故宫也是悠久皇都，康熙更是雄才大略的明君，阵法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动。”
“可是没想到最后关头，高人消耗过多，身为普通凡人，不堪承受九龙阵的压力，油灯枯尽、被困于九龙阵中。前朝余孽的煞气悉数反噬到阵主身上，眼见九龙阵要毁于一旦。那人毅然以血为煤，把反噬流出的的煞气锁在自己身上，接受已经布好的九龙阵的压制，活生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僵尸。九龙阵也转化为九龙缚尸阵，总算是成功地镇压住故宫的怨气，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该阵法都会缓慢运转，一点点化掉煞气。”
“时至清王朝统治后期、末代积弱的帝王，早就失去了祖先凛然的龙气，九龙缚尸阵赖以为动力的龙威所剩无几，前朝未化干净的煞气又流出来肆虐，影响整片山河的安宁。经过了流血漂橹、烽火兵燹的几十年，好不容易又迎来和平，九龙缚尸阵的风水也逐渐消散，更因为故宫的翻修和改建，许多机关的布置都腐朽失效，九龙缚尸阵对故宫的影响即将消失。”
“但即便它威力已远远不如从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进入九龙缚尸阵，还是很难办到。”
周清尧忍不住想：为什么要进入？难道九龙缚尸阵中有什么宝物？让二爷这么惦记？
“我还没有告诉你们，那个被困阵中的高人僵尸，就是我们暗金门的开山鼻祖。”
周清尧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小七和老五也震动不已，只有阿卓像是早已知晓，脸色淡漠。周清尧心想，怎么记得以前老大跟他说过，暗金门的祖师爷是道光年间的呢？
二爷的脸隐没在烟雾中，不紧不慢地道来：
“确切来说，我们的高人鼻祖并不是摸金校尉，他是个博学的杂家，精通风水玄学，修炼丹石符咒，还将自己摸索总结出的知识编著成册，囊括了地理、墓葬、风水、符法、建筑、炼丹。他作古后，弟子分为几个流派，到了道光年间，掌握墓葬、风水和机关这一派的弟子，把祖师爷留下的这部分知识汇编成《分金定穴真言录》，开创了暗金门。因此暗金门虽然实际是道光年间创立，追本溯源，还是要奉康熙朝的这位高人为鼻祖。”
“你们或许有疑惑，就算是鼻祖的僵尸被困在阵里，为何要进入凶险的九龙缚尸阵？其实我们是进去取一样东西，若大阵完全消散，阵中所有东西都会灰飞烟灭，就会什么都没了。至于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不是我师哥心心念念要找的舍利——而是一个失落的秘密。”
“暗金门从创立之初，就在古墓里寻找流落的舍利，代代如此，追寻终生。这样穷极数代的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秘密只有暗金门每一代的掌门人知道，从来没有付诸笔墨，都是口耳相传。到了我这一辈，师哥既然当了掌门人，此事我并没有知晓的权利。但师哥很早就告诉我说，我们的师父在说出这个秘密之前，就去世了。他为此而懊恼，虽然也在贯彻着门里流传了近百年的使命，仍然觉得十分绝望，像是无头苍蝇在乱转。”
“我多方搜集资料，终于发现，这个秘密就藏在祖师爷身上。他随身携带，被困于阵中时也未曾离身，所以暗金门才没有实际资料，只能通过口耳相传来延续使命。只要我们进入九龙缚尸阵，找到祖师爷的遗骸，或许那个秘密就能重见天日。”
老五颤道：“可是……祖师爷不是变成僵尸了吗？”
“那只是一种说法，并没有人真正看到九龙缚尸阵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再见过祖师爷，到底是变成僵尸还是白骨，都无从定论。”
日头西斜，把传心臀的影子拉长，故宫快要到了关门时间。躲在隐蔽角落的几人却没有动弹，等待着夜幕完全降临。
周清尧听二爷说得越来越玄，忍不住咂舌，他不相信故宫里还能整出这么邪乎的东西，建国后都翻修过多少次了，如果有那么个关着僵尸的大阵，早就被挖出来了吧。可是他被灌哑药，不过在二爷面前，就算有意见也不会随便说。
二爷吐了口浑圆的烟圈扩散在空气里，继续道：
“要进入九龙缚尸阵，就得破解它的九重机关，通向主阵的路才会出现。而这九个机关，分布在故宫八个方向的井中，本来地下井水连通，整个大阵浑然一体。但如今井水基本上干涸，机关彼此独立，更有不少机关装置腐烂。此时正是破阵的最好机会。”
周清尧忆起二爷最擅长破解各种疑难机关，这次从盗取档案馆资料开始就是有备而来的。他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二爷身体残疾，还让阿卓背着一起行动，多不方便，如今终于明白，有二爷在，指点着破解井中机关的办法，可以事半功倍。
但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啊？用自己祭阵是什么概念？难道到了最后一步，九龙缚尸阵不能直接进去，得供个祭品，沾点血？那他们干嘛不提只鸡来啊，非得绑他个大活人。周清尧心里悲愤地吐槽。
这时故宫的广播里响起了温柔的女声，从故宫各个角落的扬声器里传出：“请周清尧同学听到广播后，立刻去游客接待中心，有朋友在那里等您。”女声重复了三遍后，广播再次归于沉寂。
二爷眼中精光扫过周清尧，“噢，是谁看到你进故宫了？上次那个大教授？”
二爷也没指望周清尧会摇头否认，广播对他们没什么影响，就算关北海真的在找周清尧，故宫那么大，也够得他找的。
老五一副小人奸诈的嘴脸，道：“关北海？那家伙真是命大，居然还没死？要不这次趁机也把他做了。”
二爷道：“不要节外生枝，而且前两次没弄死他，是你的过失，我们没有义务帮你擦屁股。”
“哪敢哪敢，我不过随便说说。”老五连忙改口。
周清尧心里一顿，果然坑害关北海是老五主使的，而且暗金门其他人也默认此事。他迅速冷静下来。关北海居然能知道他在故宫里，如果关北海亲眼见到了自己，旁边的阿卓和老五等人都会被关北海认出来，他也会明白周清尧遭遇到绑架。关北海发出寻人广播来找，应该是不知道他被绑架了。既然没有亲眼见到，如何确认自己在故宫里呢？只可能是第三者向他提供的线索，这样想来，可能是之前跟自己在午门门口见面的严甸凛导演，和关北海见上了面。
二爷却并不过多操心此事，开始跟老五和小七交代行动的计划。
“九龙缚尸阵的机关如何破解，我们并不清楚。我之前派阿卓去档案馆里弄了一大批资料，找遍后，只查到了零星的蛛丝马迹。一本康熙年间的《起居注》里有提到，九个机关的名字分别是：水银泉、蝎尾破、梅花陷、不灭灯、**宫、丧门僵、南柯香、万悲道与天龙怒。除此之外，我们在样式雷的图纸里又找到了每个机关对应的井。前段时间阿卓每天都在各个井里踩点，查看机关位置是否与记载上相同，已经确认完毕。我们就按照事先计划，一个个把它们破掉，然后进入九龙缚尸阵。”
老五连声道：“那敢情好，二爷既然计划得那么周全，我们自然会竭尽所能。”
二爷望着传心臀在夕阳中越来越深的倒影，沉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传心臀。这是康熙年间建的，有三重院落，是专门祭祀的场所，里面摆放着伏羲、神农、禹舜尧汤、周公孔子等人的牌位。在院中有一口大庖井，就是我们要破的机关之一所在。与其他干涸的井不同，这是唯一一口有水的井，阿卓去查看时，机关淹在井底，井水连通地下，和机关环环相扣，不是很好破。我们先把这个解决了，再去破其他枯井里的机关。”
小七嘴慢，本来一直插不上话，终于抢先一回问道：“二爷，这口大庖井里的机关是哪个？”
“这个是水银泉。从名字上来看，是用汞来封闭住通道，汞中含有剧毒，如果淹过通道，人也没法进入了。”
烟圈依然不停地冒上半空，阿卓已经背了二爷一个下午，但他脸上一滴汗也没出，也看不出丝毫疲惫。
小七有点迟疑：“二爷……我还是有点虚，不告诉老大真的没关系吗？”
二爷在旁边的台阶上磕着烟灰，声线冷冽：“就算告诉又如何？师哥现在在外地避祸，不能回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免得徒增他的担心。”
周清尧这才明白老大是被“王子”行动追捕到天涯海角到处亡命去了，一时半会不能回来。所以暗金门内二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故宫东门出口，游客离开数量已经过了最高峰头，变得稀疏起来，逐渐只剩下个别晃荡得很晚的游客，匆匆朝出口奔去，生怕被关在里面。传心臀旁边这群隐蔽在阴影中的家伙，却开始行动了。
二爷他们的第一步是要避过巡夜的警卫和众多监视器、报警器。
故宫的安全管理有漏洞，否则也不可能让阿卓那么轻易地连续好几天都钻进各处的井里，而不被警卫抓到。纵使跟阿卓那出神入化的敏捷身手有关，但如果不是监视器有死角、分辨像素低，如果不是警卫数量不足、巡逻没到位，又怎能让阿卓前几个晚上躲在故宫各个角落里不被发现呢？
故宫珍贵的宫臀会落锁闭户，文物都罩在钢化的防盗玻璃里，阿卓不能下手。但是要找类似传心臀这种平时不开放的宫臀，用工具揭开一片没有装防盗玻璃的窗框，溜进去躲在灰尘密布的角落里，再用工具把窗框从里面小心地拼上。外面的警卫哪怕是巡逻走过，用手电筒仔细地扫过外面的区域，也不会透视到宫臀里面。
此番依然屡试不爽，古建部的工作人员下班时照例来传心臀扫视了一圈，确认那几个来拍照的游客已经走了。但在他背后那落锁的宫臀内，五个人正蹲在灰尘密布的窗下。等待着天色完全变黑。
“要注意。”二爷叮嘱道：“传心臀北边隔几重就是值房，那里驻扎着故宫消防队，晚上也会有人。所以绝对不能有任何过大的声音。”
月朗星稀，紫禁城沉睡在宁谧的夜色中，只有巡逻的警卫手电筒发出的光芒，有时在红墙上映出执勤人员高大的身影。
大庖井上方有个硬顶，是后来修的，四根立柱环绕着井边沿，浅浅一缕月光照下，井中水波盈盈。
传心臀的小院里，二爷指挥着众人，以绝对悄无声息的手法开始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甲鱼的小鬼的地雷、天地会残党的火箭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