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很大,大的出乎想象,却在意料之中。
车子驶进长长的过道,两旁全都栽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延展生长而露出的天空,就像是走在林荫大道之中。开进墨家的领地之后,车子就降下了速度。一路上不停地有穿着纯色白装的下人对着车子微微鞠躬。
无论是表情还是姿势,甚至是腰弯下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都受过专门的培训。既不会显得自己卑微,又凸显出对人的尊重。
墨七慢慢地行驶着车子,向着那个坐落在中心地庄园慢慢驶去。
墨家的正门不是谁都能进的。陌沄昔自然也知道。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在她看到那乌黑色的铁门的瞬间,她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墨朗白汊。
场面极为正式。左右两侧分别站了两列人。左侧的那几人穿着白衣,右侧的那几人穿着黑衣。而墨朗白则就站在他们的正前方,眼神沉静的看着车子驶过来的方向。
终于,在墨朗白的目光下,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
墨七率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座这边,为陌沄昔打开了车门。“小姐请下车,墨先生正在等您。朕”
陌沄昔自然知道墨朗白正在等她。因为此时等她的墨朗白,就站在门口,站在她的面前。只是陌沄昔却失去了从车上下来的勇气。
她抿了抿唇,头微微垂着,脸完全埋在了阴影里,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墨七见她没有动,也不催促。
然后,在不多时,就看到墨朗白走了过来。墨七对着墨朗白微微鞠躬,称呼一句。“墨先生。”墨朗白挥挥手,墨七退后两步。
一只手自然地伸到自己的面前。
指节分明,掌心的纹路在门口照明灯的照射下可以看的十分明显。纹路纵横有序,道道深刻,线路却意外的干净,没有丝毫杂乱无章的感觉。
陌沄昔只看了一眼,就看到在墨朗白的掌心上,有一道斜斜的长线纵贯而过,在他的爱情线、事业线和生命线上都有交点。像一把利斧,将这三条线拦腰截断。陌沄昔在心中暗自想着,这大概是一个劫。
只是在瞬间,陌沄昔就恢复了清明。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过大概也察觉出了陌沄昔的走神,墨朗白也没有催促,只是在陌沄昔抬起头顺着他的手看过来的时候,对她露出一个很浅淡地笑容,虽然一晃而逝,但是却异常真心。“沄昔。来。”
这就像是一句魔咒,陌沄昔瞬间被这句话擒了魂魄。陌沄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产生那么大的魔力。不过,也许就是有这种魔力,才能让这个男人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才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陌沄昔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然后将手指放进他的掌心之中。
在触及到的瞬间,墨朗白便轻轻的握住,然后拉起她的手,牵了她下车。
在车外站定了之后,墨朗白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是紧了紧手指,将陌沄昔的整只手都包裹在掌心之中。“沄昔,跟我来。”
陌沄昔看着墨朗白的眼睛,没有来由地安了心,点了点头。
陌沄昔生的极好,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眼角上挑,又极有神,黑漆漆的,每次认真看人的时候,就好像在极为用心地注视着你一样,看的人的心中颤颤的,如同被风拂过,有些发痒,又有些紧皱。
当墨朗白牵着陌沄昔的手,带她走到那两列人面前的时候,几乎是在同时间,那些人对陌沄昔微微弓下腰。“小姐好。”
陌沄昔有些惊讶,她转头看了看墨朗白。墨朗白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在墨朗白的牵领下,陌沄昔第一次进了墨家的大门。
陌沄昔的指尖带着女人独有的柔软和粉嫩的颜色,握在手里很软,让人不想放开。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会低头对墨朗白和陌沄昔行礼问好。墨家的下人如此对待她的方式,还有墨朗白始终对她的态度,都让陌沄昔的心中隐约地冒出一种想法。那种想法似乎要突破层层的迷雾,就要从心中突显蹦跳而出一般。
陌沄昔也不知,她是否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讨得这份心安。
本以为墨朗白会带她去客厅。可是墨朗白只是牵着她的手,左转右转,最后在远离客厅地家宅深处的一间偏院停下了脚步。
陌沄昔疑惑的转过头,看着墨朗白。此时此刻,墨朗白也正在看着她。“不用问原因,跟我进来。”墨朗白丝毫不给陌沄昔提问的时间,他松开她的手,径自推门进去。
那是一间有着浓重古朴味道的屋子。屋子很大,但是建材却很新。看得出来,应该是近几年才翻盖修好的。里面的装潢也很古朴,中式古老的建筑,特别讲究的是对称的美。
开门进去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案桌,上面摆放着一鼎香炉。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见到了。特别是还在燃着袅袅白烟的香炉,想必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奉香的缘故。而香炉的后面,放置着的牌位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
“墨家……祠堂?”陌沄昔慢慢地将这四个字念出口。然后她看向墨朗白,眉间几乎拧在了一起。她疑惑着,不明所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墨朗白只是柔和了一下眼神。这个如钢铁一般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稍微的侧过身子,看着右面的墙壁。陌沄昔疑惑着他的动作,在他转身的刹那,陌沄昔瞪大了眼睛。
案桌的右侧按照中式房屋标准的布局,摆放着几把椅子。看着像是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做工十分考究。而每一把椅子后面的墙壁上,都对应的挂着一张较大的照片。
本来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陌沄昔的眼神停在其中一张女人的照片上时,瞬间就僵硬住了身体,再不能动弹。
墨朗白在陌沄昔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眼神,他走到陌沄昔的身边,慢慢地开了口。“沄昔,墨家不是谁都能进。墨家的正门更是除了墨家人就只有下人和死人能通过。你这么聪明,今天我让你从正门走进来,还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么?”
停顿了一下,墨朗白看到陌沄昔一点儿要回答的意思也没有,他接着说道。“墨家祠堂,只有墨家人才能进入的地方。当年老爷子请风水先生丈量的地方,才修了这座祠堂。为了保持整洁,老爷子是特意请了一个专门整理和看守祠堂的佣人,而且特别请算命先生批过八字。沄昔,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
“……”陌沄昔听着墨朗白的话,心中如打鼓一样,半晌,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眸中是不可置信地惊愕,缓缓地,陌沄昔梗着脖子说道。“骗……骗人的吧……”
墨朗白久久的凝视着陌沄昔,半晌才往那副女人的照片前走了几步。“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这么说完,墨朗白转过身来看她。陌沄昔只能堪堪地点着头。
“那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墨朗白沉声道。
陌沄昔静默了半晌,才动了动嘴唇。“母亲。”然后,陌沄昔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照片上那女人漂亮的双眼,那么有神,那么妖娆。“她是我的母亲。”
墨朗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再踱步回陌沄昔面前,抬手用食指的手背轻轻的抚摸过陌沄昔的脸颊,动作轻柔的不像话。他说,“她是你的母亲,也同样是我的姐姐。”
然后,陌沄昔听到了这辈子最让她惊愕不已的话。
墨朗白的唇角带着不易察觉地微笑。“沄昔,我是你的舅舅。”
陌沄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只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和墨朗白之间的距离。陌沄昔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墨朗白的。她只是看到墨朗白的眉梢一挑,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然后他似乎是含着笑意问。“怕我?”
陌沄昔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觉得,你……您搞错了。”
似乎是为了试图加强自己所说的才是事实一样,陌沄昔连敬语都搬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她怎么会和墨家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和道上都惧怕三分的墨朗白有血缘关系?这简直,简直是在做梦一样!陌沄昔不敢相信,她甚至都没有能力去判断,这场梦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墨朗白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墨家的人,果然走在哪儿都不同。若是别人,沄昔,若是别人站在这祠堂里,现在会立刻跪下来认祖归宗,巴不得和墨家沾亲带故。你却要和墨家划清界限?”然后,墨朗白的嘴角噙起一抹笑容。“你就是姐姐的女儿,不会错。墨家现在除了我,就只有你了。其他的墨家人,在老爷子死后,都被我清理了。”墨朗白的用词很轻描淡写,仿佛是处理垃圾一般地容易,一点儿也没有当年他经历过的那般惊险和血腥的味道。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陌沄昔咬了咬下唇。墨朗白的话没错,别人是都巴不得能和墨家扯上关系,只有陌沄昔在拼命的往后退。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陌沄昔的关系,也许是担心着某一天这件事情的真相败露,但是更多的……陌沄昔是有些害怕墨朗白。因为,在墨朗白那双异常犀利的双眸中,似乎没有什么秘密是能被掩藏的住的。那就好像是射线一般,能够把人从里到外地完完全全扫射一遍,心里的秘密根本没有藏身之地。“也许……”顿了顿,陌沄昔有点儿艰难地说着。“也许是您的姐姐,正巧和我的母亲,长的相像……”
然后,陌沄昔说了有生以来,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她的声音微颤着,却努力维持着平常的口气。“不是说……不是说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和自己长的相像的人存在吗?”
在陌沄昔的这句话落音之后,她看到墨朗白定定的看了自己几秒,然后露出一个弧度更大的笑容。
然后在瞬间,陌沄昔就眼神有些慌乱地闪躲开,不再看墨朗白了。墨朗白饶有兴趣地看了陌沄昔一会儿,最后抬手拨开陌沄昔的发际,轻笑一声。“看,沄昔,你也有美人尖儿。”
所谓的美人尖儿,就是指头发的中间额际,有一块儿尖尖的头发长出的地方。通常长着美人尖儿的人,都会长的很是漂亮。然后墨朗白放下自己的手,示意她看看照片。“你瞧,你的外公外婆,还有你的母亲,都有美人尖,他们都有,你也必然会有。”
停了一会儿,墨朗白也没有看陌沄昔作何反应,他继续说着。“沄昔,如果我没有说错,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不是被人闯空门过,而且被翻过?”
墨朗白刚刚说完,陌沄昔就猛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皱眉问道。“是……你派人做?”
只是陌沄昔问完就后悔了,似乎,她不该用这么质问的语气跟墨朗白说话。
不过墨朗白没有想跟她计较的心思,只是笑了一声,摇摇头。“那种不入流的卑劣手段,我还不至于去做。”然后,墨朗白低头看她。“贺煜找过你?”
陌沄昔不明白,为什么墨朗白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个上面。但是陌沄昔想起来曾经贺煜请她喝过咖啡的事情,慢慢地点点头。
只是,这只换来墨朗白更加阴郁的眼神。“当初派人去你家找东西的,是贺煜。”
陌沄昔在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她抬起手,捂住嘴巴,低低的抽了一口气。在新年伊始的这个夜里,她听到的事情,似乎一件比一件更加震惊。
墨朗白眯起眼睛,站到那大副的照片面前,背对着陌沄昔,似乎是准备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