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团子心中百转千回,赫连穆则已经说到了重点:“那一日,我带着随从离开光明寺,去附近的农庄闲逛。绮月来到寺中,见我而未果。之后,她设法来到了甘泉岭,我们的计划,本来是我装作山中的流民,将她劫走。我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西梁身份,让她隐姓埋名的做我的皇后。可是我却收到了她寄来的匕首。她告诉我,她后悔了……她身为济南王之女,绝不可嫁给外族。”
绮月有那么多的秘密,关于她的身世,关于潜月,关于殷梦沉。所有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赫连穆几乎一清二楚。他们本打算厮守一生,又何必计较这些?
他知道绮月是潜月的首领,也接受了潜月在暗中对自己的保护。心里,甚至对绮月的能力大加赞赏。也许,只有这等才华与魄力的女子,才配得起他西梁皇后之地位。
可是,这么多的妥协和交流之后,她还是放弃了么?
收到她亲笔信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居然被一个年龄可做自己女儿的小女孩给玩弄了,除了可笑,就是悲凉。
所以他悲愤之中烧掉了绮月的仕女图,半卷残图遗留下来,被寺里的小沙弥捡到,交给了易初寒。
“乍然情变,让我痛不欲生,我委托攸儿处理遗留在大周的一切事宜,只身回国。”
提到往事,他的眼眸由原本的深幽变得更为黯沉。赫连穆顿了顿,“之后,我就听到了上阳郡主声名鹊起的消息……我并没有想到,真正的郡主已经惨死,而你,李代桃僵居然也掩人耳目。我本来已经相信,绮月是真的与我不会再有联系,可是我听到消息,说她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云潇点头。这个消息的确是她放出来的,迷惑太后的同时,不曾想也将赫连穆引出了西梁。
“我想,好歹相逢过一场,是应该道别。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前脚出国,后脚,就听到了攸儿篡位的消息。他把持了朝廷的几个重臣,又派兵围拢了后宫,放出了所谓圣旨,更改年号。短短两日之内做好这一切——他倒没辜负我对他多年的教导。”
一丝最难察觉的苦笑浮现在赫连穆的唇角,只是,那丝笑意并没有酝酿很久,黑眸中仍旧冷若冰霜,一脸淡然的赫连穆语带嘲弄:“他心怀不轨已有许久,想必篡位谋朝也做的滴水不漏。我索性深入大周躲避风头,却不想调查到他与大周太后早有往来——这才引发我的怀疑,当年绮月给我的绝情之信,是攸儿经手过的。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连篇,抛弃绮月愤然回国,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利用我的亲卫,暗杀绮月。”
……
事情,已经算是水落石出。
在那个温暖到有些燥热的春夜,发生了很多惊人的巧合。绮月本不该命绝,却因为这些巧合,使她难逃一劫。
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上京,与潜月断绝关系,于是她遣散了潜月的隐卫,只留下郡主府的普通侍卫。
太后致使的江湖刺客来袭,被郡主府的侍卫击杀。
她知道自己和赫连穆约定的时辰已近,于是,她给自己的婢女素琴、丛兰下了迷药,又给侍卫们下药。
她焦急的在小佛堂里等待,大开门户,将黑衣的西梁杀手邀请入室。
她笑靥如花:“我已将行李收好,这就可以离开了……”
杀手们却面容狰狞:“可咱们得到的命令,不是带你离开。”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绮月,却又被随后赶来的齐云鹤杀尽。此时,齐云鹤发现郡主已经奄奄一息。
随后,云潇赶到。
她揽住了绮月,试图医治,却发现绮月已经药石无效。
绮月在弥留之际,留给云潇遗言:“代太后……杀我……利用……”给云潇的复仇指明了方向。
可她至死,也相信赫连穆不会背叛自己,对情人的信任和保护,让她对西梁杀手的来历只字不提。
云潇在无奈之中,想出了扮演上阳郡主的计策。齐云鹤击退了随之而来的皇后派来的大内刺客,又将绮月的尸体带回璇玑宫安葬。
为了掩饰这个漫长春夜发生的一切,云潇,一把火烧尽了佛堂。
翌日,盛装回京。
回忆起扮演绮月这五个月来的惊涛骇浪,云潇澄澈的眸子轻起涟漪,她的声音渐渐的转为漠然:“所以,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赫连穆撇了撇唇,不置可否,冷笑之后隐隐可见暴虐之气,眸中也涌现了算计与嘲笑:“让他闹去……西梁朝廷里,颇有两三支大族蠢蠢欲动,攸儿势必会对他们笼络或剪除。总之,我借他的手清除朝廷,待他放松警惕,我再渔翁得利。”
好一招计中之计!
顺水推舟的被篡位,继而名正言顺的将篡位者赶下皇位,与此同时清理了对自己不忠的大臣……
赫连攸只怕想不到,自己的篡位,都是叔父计谋的一部分。
若非这次无意中碰到了赫连穆,自己永远猜不透绮月遇害前后的真相。
“现在,你相信我了?”赫连穆语意淡然,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他如此诚恳而坦白,让她不相信也难。
可是生性当中那一丝倔强不愿意让她在此人面前低头,云潇皱一皱眉,“我相信你或是不相信你,都没什么干系。”
“自然有干系。”他正色,浅淡的神色中透着一屡寂寥,只听他低哑浑厚,字里行间隐隐透出凄凉,“我与绮月,已经按照大周的礼法拜过天地,虽然她此刻已经不在,但此时我应当唤你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