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我的最新一期特别刊。”简单的说了一下,云潇卷起纸张,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看容舒玄,“他的复出,只怕会让永福宫那一位坐立不安了吧?”
“似乎没什么动作。”气宇轩昂,又不失温润谦和的年轻皇帝慢慢道,“每日还是读书、养花、听戏,一直平静的呆在内宫。”
“不过暴风雨是马上就该来了。我们这次动用了代家接管的‘铁军’中最精锐的三万,想必她心里会有些警惕。”寒星一般的黑眸流转间,顾盼生妍。
容舒玄状似慵懒的抓过一副棋,拈了一黑一白在指尖把玩,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不是她的,永远都不会是她的。不过,你也别偷笑的太早,这批军人,已经在代家雨露之下整整十三年,是忠于早已离世的旧主还是听命风头正盛的新主,还很不好下定论。兵,你是拿到了,可是他们是不是可以用,你得花一番脑筋。”
“这就是我的任务啦。”云潇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等我的《京京八卦》站稳了脚跟赢得了民心,代家的丑事会一件一件公之于众的……民意如山呦。
别看市井小民不识字、不懂礼,可他们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正。对于丑恶的现实,他们一样会嫉恶如仇,对于悲恸的真相,他们一样会有切肤之痛……
我所做的,只是塑造一个让他们知道的渠道——待到众人口耳相传,想隐瞒也不可能了!”
容舒玄心中突的一跳,只觉脊背有些发凉,他愣了一会儿,才心道:“一份小刊,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再抬眼望向云潇,往日只觉清丽无双的容颜,今日却在那美丽中,生出些道不明的阴霾。
他身边有一个如此聪慧绝伦的女子,是幸之……还是哀之?
这般一想,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些,双眸也缓缓垂下。
云潇轻轻的说着,没有留意到容舒玄有些灰败的脸色,她瞧了瞧天色,从太师椅上一跃而下:“陛下,江婕妤催你去用晚膳已经第三次了……啊,对了,你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她吧?”
“你叮嘱过了,自是没有。”容舒玄摇头道,虽然江婕妤也向他打听了上阳郡主生病的真相,他依照云潇的嘱咐并没有透露分毫,“其实告诉了雨晴也无碍,你三番两次救了她帮了她,她对你崇拜的紧。而且江滨即将与你一同出征,知道你的身份也会对你多加照应。”
是么?云潇暗暗腹诽。
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她猜疑,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乔装一事,除了容舒玄,谁也不能知道。
哪怕是即将与她合作的江滨和申东成,也只会知道云疏影是江湖游侠,与上阳郡主和济南王没有任何干系。
江雨晴么……在彻底把陵春和贤妃的死因查清楚之前,她的嫌疑不能洗脱。
至于江滨……究竟江家与谁一派,还要等她亲自见一见江滨再说。
“那改天见咯,我也要早点回家,处理一些麻烦事……”
她说的轻松,可是眉头却锁紧,神色也苦恼,容舒玄不禁有些好奇:“你有什么麻烦事?”
“唔,”云潇摸了摸鼻子,苦哈哈,“把一个捣蛋鬼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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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园中遍栽林木,葱郁苍翠。正是黄昏,云潇伏在亭子里慢慢翻看一卷厚厚的古书。一道瀑布自山腰曲折而下,直注至下面荷塘,道不尽四周水声淙潺,清如泻玉。
此时夕阳欲下,水鸟翻飞。花影波光,令人神怡心旷。
如果……没有一个泣不成声的小孩的话。
“姑姑,你生我的气了么?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听你话,再也不去厨房偷吃桂花糖了,再也不在管家大娘的脂粉里掺泥土了,再也不剪猫儿的胡须了……”
小正太可怜巴巴的摇着云潇的衣襟,“别送我走嘛……”
云潇扶额,原来你背着我,干了那么多坏事儿啊……
话虽如此,听铮儿如此说,她心里还是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却不得不面对离别。
往日她把铮儿留下,是因为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但是即将前往西北战场,战事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她既不能将铮儿带去兵营,又不敢将他留在偌大的郡主府,自然要为他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一旦她凯旋归来,一场比战场更加冷酷残忍的血雨腥风,将无可避免的席卷上京……
云潇揽了揽铮儿的肩头,柔声道:“姑姑有很危险的事情要做,不能把你留在上京了。而且,你有一位更重要的亲人在等你。”
铮儿抬头,眼泪汪汪,“什么亲人?我只有姑姑一个亲人……”
云潇勉强微笑道:“傻话。你有很多亲人的,跟你关系特别铁的汝阳王世子,他是你的堂兄,骑马很帅气的五公主,她是你的姑姑。铮儿,我曾经问过你,你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是的,上官铮可以是校场卖桃花符的小贩,可以是幼年丧父的小女孩,可以是街头流浪的乞儿,也可以是郡主府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但是他的真正身份,只有一个……
“我,是舒律太子遗孤。”
云潇的唇角轻轻一牵。
一个被她和璇玑宫隐藏了整整七年的秘密,在这一刻,被这个一脸纯真的稚童从口中说出!
圆圆的包子脸鼓啊鼓,铮儿认真的看了看云潇的眼睛,瞬间泪水又流了一脸,“我不管自己是什么,我不要离开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