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当中,装了四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是从已经引咎自裁的内务府建筑主管住处搜得的,还有一个语焉不详的纸片,上有“左起,七格”之字。舒榒駑襻
金镯子虽然普通,但是宫里的样式,这些份例都是记档的,少了什么,一查便知。
而贤妃落水的地方,正是亭子里,从左起第七根栏杆!
他很想控制住自己向雨晴一问究竟的冲动,因为这样一问,她纯洁无暇的形象将会彻底摧毁;他也很想不管不顾,可是贤妃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这样忽略她,岂非不义?
罢了,让他再想一想……
年少时的因缘机遇,成婚后的夫唱妇随,还有此时的……心灰意冷,孰轻孰重?
跟随他多年的小合子自然看出了陛下的不豫。
自从王婕妤上书以来,陛下就十分的沉郁难安。不过两三日功夫,竟然有些茶饭不思的意味。他也不知道王婕妤在奏折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从陛下的表现来看,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心疼主子的小合子心念一转,知道陛下该听些好消息,便悄悄的迎了上来:“启禀皇上,云将军来了信儿,说是……三月十三日,一定回京。”
容舒玄终于放下了奏折,慢慢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个日子对于上官云潇来说,很特殊。
是她冒充上官绮月的第一天,也将会是……某个人显贵生涯结束的第一天。
她在遥远的前线厮杀敌寇,他在看似安稳的朝堂积蓄力量。
只等待……那永垂史册的那一天!
小合子见皇帝似有宽慰之色,想起近日的规矩,便又哈了哈腰:“皇上,乐坊的水尚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宣她进来。”
简单的说了一句,容舒玄回身,慢慢在龙椅上坐下。他将那奏折压在砚台之下,抬头看看款款而入的蓝衣女子。
她着了一件雪里金百叠宫锦云裳,并湖水蓝色凤尾裙,乌云一般的青丝盘了落落大方的螺髻,只用一根素银的簪子固定。耳边,却有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耳钉,将她一双本就清澈的眼睛,映的如湖水般盈盈。
她轻移莲步,那一双五彩丝绣祥云的舞鞋之上,点点珍珠微微摇晃。
她福下身,柔声道:“奴婢水氏,给皇上请安。”娇莺婉转,媚色如春。
容舒玄却似没看见一般,随意点了点头,淡淡道:“朕乏累的很,简单的吹奏一曲即可。”
水尚宫依言坐下,那柔若无骨的双手,慢慢按上那一管晶莹剔透的紫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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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亲御勤政楼,金吾军士披黄盒锁甲,列仗楼下,太常陈乐,卫尉张幕,令诸将酋长就食庭前。教坊大陈山车楼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戏马斗鸡。
又令宫女数百人,饰以珠翠,衣以锦绣,自绣幕中出,击雷鼓为《破阵乐》、《太平乐》、《上元乐》。
聚马数十匹,奋鬣竖尾,纵横合节,衣以文绣,络以金银,饰其鬃鬣,杂以珠玉,奏曲名为《倾杯乐》。乐工数人,游走官衢,皆衣一色淡黄绡衫,文玉带,皆选年少而姿貌秀美者充之。
盛世上京,一片和乐。
有异乡来的,不甚了解,问道:“这是什么日子,这般盛大热闹?”
那京城里的百姓,哪怕只是个走街串户的卖货郎,也十分自豪的笑道:“这你可不懂了,今儿啊,是申将军和云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哩。”
若有还不懂的,再问,那人就该恼了:“你这人好不知趣!申、云二位将军的丰功伟绩,你居然不知道?他们啊,不仅打败了北方的叛乱,还一举击溃了高丽朝廷,吓的高丽国一下子献出了五十年的朝奉呢!可不是扬了我大周国威?”
也有人不懂,问道:“这二位将军从前并未听说过呀!”
那人就会详细的解释:“这申将军啊,是昔日济南王旧部申翔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一身的好武艺,这云将军……咦,说来也怪,这云将军的过往,还真是个谜,他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无父无母,却也有谋略武艺。”
这些张灯结彩迎接大军的回报自属下们的口中一一报告,申东成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在安置完江滨尸身后,他几乎都是冰冷着一张脸——转向神色亦不甚明朗的上官云潇,微微笑道:“云兄,我为人粗笨不会说话,但我很想谢谢你这半年来的一路扶持照顾。”
此时,班师回朝的大军已经行至距离上京二百里的小镇。正值黄昏,申、云二人,不约而同的出大营之外散心。这一处景致很清丽,两棵杏花开得似云蒸霞蔚,许多蜜蜂围绕花枝上飞来飞去,嗡嗡不绝,想到唐人“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诗句,这个“闹”字真形容得妙。
二人围着一颗杏树站定,申东成略微腼腆的一笑:“云兄,明日就是咱们回朝的日子了,你心里难道不欢喜?咱们打了大胜仗呢。”
“为何要欢喜,这些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云潇却似毫不领情,只是淡淡笑道,深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那幽暗的光划破了周围娇嫩的春光,让申东成只觉心口一凉,“申兄——不要忘了,这支军队现在的主人,是代家。江宁,代家。”
这话说的露骨,提醒他一个难堪的事实。虽然数月下来,申东成爱兵如子,上下和睦,但这支军队的所有权和调度权,依然不归属于他。申东成心中一痛,但念及自己从那苦寒的流放之地回来,还沐浴了皇恩,已经再无所求,不由一叹:“云兄何必悲叹?至少我们保卫了家国,这难道不能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尔父被代家以‘谋逆’的莫须有之罪处死,你至死,都只是大逆罪人的儿子。不过代家偶尔给你一个恩赐,让你陪他们的军队玩耍了几个月,你就对自己有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