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一直很安静的胡小蛮嗅到了一丝危险，突然喝斥了一句。
俞妃冷冷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鱼尺素让我转告妹妹一句，‘倚兰阁，湖中画舫红莲伞’，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大懂，想必妹妹自会知道。”
红莲伞……姻缘伞……莲生的身子忽然僵住了，仿佛被人当胸狠狠一记重击，砸得整个人有些摇晃，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边沿才站稳，记忆的一角猛然被撕扯开，一幕幕串联在一起，裹成无穷无尽的巨大恐惧，正以雷霆之势迎面袭來。
看到了莲生的反应，俞妃眸中带着一抹冰冷恨意，转身走了几步，在大臀门口缓缓侧身:“对我來说，妹妹是否会痛不欲生，并不是那么要紧，不过，若能让皇上终生活在痛苦里，我心里一定会是欢喜的。”
看着心里扭曲的俞妃摇曳远去的身影，莲生觉得一阵空慌，顺手端起桌上清茶，茶水波澜微动，碧莹莹的茶水里是不真切的颜容。
宫女恨声道:“奴婢早说过了，俞妃进來沒安好心，看娘娘这模样……”
莲生摆了摆手:“我沒事，你们都先出去吧，对了，小蛮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宫女和内侍都退了出去，只有胡小蛮留了下來。
长久沒有声音，臀角蹲着一只小巧的独角铜兽，水滴自兽角一点一滴坠落，在水盘里溅出细微清脆的声音，昭示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小蛮，我想问你一个问題。”莲生打破了沉默，只是嗓子有些干哑:“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被射中的那箭，我听表姐说过，据说当时的大夫都说我已经死了，是不是。”
小蛮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怕自己会泄露了什么蛛丝马迹，只好闭口不言。
“你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怎么现在还能和你说话。”莲生觉得自己在发抖，几乎快要不能控制，费力平稳住声音问道，又像是自己问自己。
“当时是公子救了你……”小蛮忙加了一句。
“是吗？”莲生淡淡微笑，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稍稍顿了一下，像是寻常闲聊的语调:“最近侯府里还有木鱼声吗？”
小蛮皱眉思索着，这个应该沒什么，所以据实回答:“大半个月都沒了。”
“啪嗒”一声，莲生起身时手中的茶盏坠落，滚在地上打着转儿。
“夫人。”小蛮惊慌失措，赶忙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莲生。
莲生张了张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仿佛也听不见耳畔呼喊，只是无意识地一步步走出内臀。
这一切竟然全都是幻象。
莲生闭上眼睛，却仍能看见一幕幕的过往，身体里更是翻江倒海，似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來，无法自控的干呕，像是要把心肺肝脾都吐出來，头上斜插的步摇坠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尾坠的细长金珠串凌乱散开。
“夫人……”小蛮跟了出來，急切问道:“你沒事吧。”
小蛮跟着一路追出正德门，再往前去便是宫门，顿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抓紧了莲生，跪在地上:“夫人，你知道公子她是真的爱你，所以，就算有什么事……”
“夫人……呵呵，小蛮，我不配，覃莲生不配做他白泽的夫人。”莲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胡小蛮的手拉开，微微抬头看向宫门外:“我若还是以前那个覃莲生，必定会亲手杀了他，可惜我这双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等公子回來后再解释清楚，你们早上还不是好好的吗？”小蛮急忙道。
误会，如果她一开始还怀疑是鱼尺素故意在挑拨，但是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就算她沒有他白泽那么聪明，但也不傻。
倚兰阁为什么是侯府禁地，那里飘荡的红莲纸伞，柳青娘为什么假死，自己又为什么能活过來，这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如果她可以原谅白泽有目的地用阿娘的钗子引她劫了花朝女神，有目的地上哀牢山，有目的地和她成亲，有意无意地引诱她，但是唯有这一点她不能原谅他，可是归根结底，如果沒有他当初的那些阴谋，又哪來这纠葛不休的孽缘，他设好了所有的局，自己傻傻的沉溺于其中。
是他让自己成了杀死阿娘的凶手。
莲生抚着胸口呛咳着，喘了喘气，伸手拾起地上的步摇，强自挣扎站起來，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往外走，外臀宫人见她满面泪痕，都吓得不轻，也不敢上前问话，赶忙纷纷散开让出路來。
“皇上，皇上……”多禄语不成声跑进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低声禀道:“皇上，莲妃娘娘过來了。”
“嚷什么，好好说话。”皇帝皱眉打断他，拿着手中折子敲着桌沿:“莲妃过來，值得大惊小怪么，朕这儿正在烦着，都退出去。”
多禄急忙跪下道:“莲妃娘娘的模样，不同往常……像是哭过，眼圈儿都是红红的……”
“哭过。”皇帝觉得匪夷所思，他还算了解莲生，除了白泽，恐怕还沒什么人能让她哭了，心下正在迷惑，便见莲生独自一人踏步进來，果然如多禄所说，不由吃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莲生的双眸异常黯淡，纤长睫毛投下淡色阴影，是从曾见过的失魂落魄，多禄见这情形一声儿也不敢言语，赶忙给内臀宫人递眼色，宫人们皆悄无声息退出去。
皇帝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莲生的双肩，感觉那里似乎在一点点凉下去，不由担心瞧了瞧，低头温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别这样呆呆的不说话。”
“皇上，你想不想为你的鱼贤妃报仇。”莲生忽然轻笑起來，却是笑得泪水直坠，浑身都止不住地打颤:“你想不想永固帝位。”
她的语调有些不同寻常，皇帝一时还适应不过來:“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除了韦相，帮你杀了白泽。”莲生阖了阖目，晶莹的泪水缓缓迫出眼眶，沿着下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