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早些时候,本州首府多佛市北郊的联合碳化物农药公司发生剧烈爆炸,造成大量疑似新型农药的物质被大量泄漏到空气中,据估计泄漏的毒气超过五十吨,今晨6点开始,本市各大医院开始出现疑似中毒的患者,患者出现了面部及肢体抽搐、失明、疟疾性打摆、呼吸道及心血管异常等各种症状。本报一名记者在前去采访的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因中毒导致双目失明,失明前曾亲眼目睹数名当地居民中毒倒毙——据后来统计,那些死者都是参加过上一次大战的联邦退役老兵,他们本来都有着丰富的防毒气经验,才在上一场战争中德国人的毒气下幸存下来,但是他们却没能躲过联合碳化物农药的新型毒气——我们不禁要问,作为一家研究民用化学品的公司,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他们要去研究这些杀伤力大到骇人听闻的毒药呢?
根据最新统计,今天白天本市各医院收治的中毒患者,已经有超过800人丧生,数千人目前仍在治疗中。截止现在为止,仍然每分钟都有人在死去。政府要求大家远离城市北郊,并尽可能向上风向位置转移。本报将实时跟踪事件的进展。”
朱尼尔肯特作为本次事件中第一个被毒瞎的记者,在描述事件的时候可谓是不遗余力,如此深仇大恨切肤之痛,作为一个记者如何能够忍得下去。其他特拉华州当地媒体也纷纷火力全开。
在当天白天很多有心的记者就调查到联合碳化物农药其实并不是联合碳化物公司控股的企业——因为事态发展太过严重,联合碳化物公司对那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子公司”展开了紧急调查,然后发现该公司虽然使用了联合碳化物的前缀,并且也有联合碳化物一部分的出资股权,但是其出资和设立根本没有通过联碳公司董事会的决议,只是其中一名董事波莱兹伊扎克收受了其他公司的巨额贿赂,盗用公司名义和伪造授权凭证私自与其他公司合办的,并非法授权他们使用“联合碳化物”的名字。经过挖掘,波莱兹很快交代了他收受杜邦公司的人巨额贿赂并损害公司利益私自注册公司子公司的事实——也就是说,该公司的实际经营者与出资者其实是杜邦公司。
很多有心的报社为了这个消息临时加印了特刊,把这个新的重磅消息捅了出去。
第二天,这个问题已经惊动了刚刚上任三个月的赫伯特克拉克胡佛总统,以及联邦调查局(此时还没有改名为“联邦调查局”这个称呼,1935年以前fbi仅仅还是美国司法部下面的一个普通司法调查局,1935年为了追查跨州重犯才改名为联邦调查局,但是为了大家看的方便,沿用该名——作者按)。新上任的总统严令联邦调查局彻查此事。
不过市场的敏锐总是快于那些拖拖拉拉的司法调查的,虽然严格来说,杜邦卷入此次事件还仅仅是坊间的“小道消息”,但是这并不妨碍投资者的恐慌。尤其是当维勒安把准备已久的五千万美元杜邦系股票一股脑全部抛盘抛出去的时候,杜邦系在股市上发生了雪崩。
5月16日这天,杜邦系的股价平均重挫了35%以上,要不是那些救市者和政府维稳的需求,这个数据可能还完全托不住。维勒安面额五千万的股票,最后实际只套现出来三千万美元,两千万的虚拟价值瞬间破灭了,但是维勒安还是觉得很值,因为这一次一定可以把这个无节操的定时炸弹连根拔起。
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现在不仅联邦调查局的人把这个事件定为合众国第一大案来重视,洛克菲勒系的人也是如此。小约翰和劳伦斯在听说这个事件后,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无比——他们曾经想过调查杜邦的人有么有在偷偷研究那种新型的毒剂,但是通过监视杜邦自己的资金运作和产业情报,以及那些新出现的小牌套壳化工公司,都没有发现线索。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杜邦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居然大费周章地去和其死对头联碳公司里面的个别败类合谋,成功偷了联碳的壳子来运作——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躲开洛克菲勒系的商业间谍的监视,最终却弄出那么大的事情。
小约翰和劳伦斯火冒三丈,但是还不得不拆借出自己已经很紧绷的资金,稍微托一下杜邦的盘子,深怕杜邦在这种化学品的后期研究中发现什么端倪——比如要是他们对这种毒药的药理作用有了彻底分析,从而推测出上次委内瑞拉的事件是洛克菲勒的人蓄意干的话,劳伦斯毫不怀疑伊雷内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时候拉个垫背的——所以在决定是否真的让杜邦系彻底毁灭,和让伊雷内永远闭嘴之前,劳伦斯必须弄清楚伊雷内的底牌。
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恶心,劳伦斯洛克菲勒再一次来到了特拉华州,对伊雷内的“遭遇深表同情”,顺便谈谈口风。
特拉华,米德斯堡杜邦中心。
“伊雷内你这个傻瓜,别告诉我上次你后来继续研究了我们给你的那个危险的化学品样品吧!我多么希望从你口中听到‘不是的’这三个字啊!我们本来只是来找你寻求消除污染的方法的,你为什么要背着朋友干这样的事情。”见到伊雷内的第一眼,劳伦斯就扑上去,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恶狠狠地教训了对方,又摆出一副痛惜“好兄弟错走一步”的哀痛表情,捶打着对方的双肩。
“谢谢你的关心,我也不想这样的,早知道的话我怎么还回去碰那个魔鬼呢,说实话,我本来是想研究一下其特性,看看能不能发明出其对应的解药的,谁知会弄成这样。”伊雷内也不是吓大的,自然之道这时候还不是疯狂攀咬的时机,那种拉一个垫背的事情只有在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才能够拿出来作为一种末日的疯狂,现在他还在期盼着转机,自然不能让对方摸清了自己知道多少东西,所以还是装出一副痛恨的样子说些悔恨的场面话。
我靠!这种话鬼才相信,为了掩饰居然还能毫不要脸地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借口?你要是为了研究解药你一次性生产个上百吨干嘛?稍微实验室规模弄上几烧瓶不就好了!这么大的规模,明眼人稍微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想发明出来后向军方兜售新式毒气。劳伦斯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了对方一百遍,又花了几十秒尽量酝酿和平静一下感情,免得说话的时候面部流露出破绽:“那你现在发明出解药了嘛?如果有的话赶紧免费送给多佛各大医院救治啊,这样也能挽回一点公众形象,要不是兄弟我今天下了大本钱托着你的股价,你现在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研究解药什么的本来就是信口胡诌的借口,既然是准备向军方推销毒气,当然是无药可解的才是最好,不然的话要是很容易防备军方干嘛采购你的啊,所以伊雷内直接很光棍地回复:”真是遗憾……我们的研究正在进行中,还没有成果,而且我们的首席农药化工专家卡罗瑟斯博士前天也一并失踪了,也许是事故后惧怕责任潜逃了,我们现在实在是无力解决了……只能依靠尽快疏散人群减小损失,然后等待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啊!对了,我觉得这可能是有人陷害我们的阴谋,卡罗瑟斯失踪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人炸开过一些小洞,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是被人劫走的。而且那天我手下的巡逻队也都被毒气毒死了,这太不寻常了。一定是有别人在陷害我们”
“应该是陷害‘你’而不是陷害‘我们’,不是么!你们最终对这种毒剂的临床症状和药理研究透彻了嘛?您知道的,这对救治很关键。”劳伦斯尽量把这句话放到了最后,又尽可能用文绉绉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是这才是他这趟来的最主要目的。而对于杜邦的人是被人陷害的这句说辞,则自动被劳伦斯过滤掉了,他毫不犹豫地把伊雷内的这种说法当做了开脱。
如果杜邦的人对毒性的了解和人体在各种剂量与渠道下中毒的症状了解很透彻的话,他们完全有可能猜测到委内瑞拉科罗州所谓的“大规模新型传染病死亡”事件的真相——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死者的尸体都受到了洛克菲勒的人的严格关照,绝大多数都以防止形成传染源为理由焚毁了,剩下的只有一些早期被自发掩埋的,连洛克菲勒派去的人都找不到,应该没有机会被找出来;而那几十个当初派去进行毒气空投作业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都在瓜地马拉以西的太平洋上某处消失了,现在只要毁尸灭迹彻底,而且杜邦的人不知道药理效果,就有可能把委内瑞拉惨案的真相永远掩埋下去。
在劳伦斯的万分紧张与期待中,伊雷内还是用那种温吞水的态度回答:“您知道的,我们研究这种物质本来只是为了当农药使用……并没有做过全面的人体毒性试验,不过从老鼠这些哺乳动物试验来看,毒性主要还是体现在致盲和呼吸、循环系统失控上面吧。凡是出现这些症状的人,都应当被列为普查对象进行检查和救治。”
“伊雷内,我是来帮助你解决问题的,我希望我们能够彻底地开诚布公一点。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筹码,你完全没有把握渡过这次危机,不是么!杜邦会从此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你从你伯父和堂兄弟手中接管过来的这个百年品牌会就此消失!你却还能如此淡定!如果你有诚意需要我帮助你,你就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劳伦斯有点失去耐心了,如此这般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在连篇累牍的对话中仍然没有能够瓦解伊雷内的戒心,他决定还是单刀直入比较好了,那些律师在帮助嫌疑犯的时候不是都是这么说的么。
“劳伦斯,相信我,这次的事情闹得有多大我完全清楚,如果你非要知道我的对策才安心的话,那么我只能向你透个底,我准备转移杜邦集团的某些产业和旗下的资产,如果我将来还能够从牢里出来的话,那就隐姓埋名重新借个壳子,杜邦这块牌子是用不上了——除非我追查到了卡罗瑟斯的下落。”杜邦公司在推卸责任和不正当竞争方面的臭名还是非常远播的,伊雷内从劳伦斯之前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出他对卡罗瑟斯的问题一点都没相信,不过那就算了,有些丑事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比较好,虽然没有把握,至少还是可以搏一把。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让他还没能来得及静下来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然,这里维勒安应该感谢他的特种小分队干活儿干净利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至少到现在为止,根据杜邦公司技术部门的调研,爆炸的发生“确实是因为毒气的化学性质不稳定,在球罐内自行分解后导致气压上升而崩裂了出气阀门”——所以至少现在伊雷内对于事故原因还没有往人为破坏上想。
“好吧,如果你要转移财产或者洗钱,有需要我帮助的可以来找我,别的事情你自己搞定吧。”劳伦斯尽可能平静地说出了最后的客套,转身离开了伊雷内的密室。
一台隐在墙角的摄像头,无声地拍下了劳伦斯和伊雷内整个交谈和争执的过程,其中几个镜头经过筛选,肯定会非常火爆。
……
“伊雷内那个老东西,从头到尾都不肯让我知道他猜到了我多少底细,如果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敷衍我的话……”劳伦斯出门后一直在揣摩伊雷内的底牌,但是一念及此,不由感觉到一阵九幽阴风从天灵盖直灌下涌泉穴,让浑身凉了一个通透,“看来回去后有必要安排人手让他永远闭嘴了,嗯,遇到重大事故,畏罪自杀,这个借口不错。”
…………
“看来刚才那番说辞还是没有让劳伦斯消除疑心啊。”伊雷内也在密室里面,对着密室墙壁上的原总裁尤金的油画沉思着,“看来还是细软跑吧,劳伦斯那家伙肯定不会放任一个对他有威胁的定时炸弹在这个世界活上太久的。不过还是需要想办法制造一个让我消失的契机啊。”伊雷内杜邦默默地想道。
“伊雷内杜邦先生,我想您现在一定是在想怎么样从洛克菲勒的人眼皮底下细软跑吧,不过您不用费这个神了。”
“什么人!”伊雷内突然转身,眼中露出了这一生中最为惊恐的一次眼神,他看了一眼从虚影中渐渐现形的凯瑟琳诺娃,又猛地回头逼视着密室的入口,那里依然完好如初,没有任何被人突破的痕迹,“不,这不可能!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原来劳伦斯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干掉我了么。”
“这还真是一个好理由啊,伊雷内先生,我一定会为您转达的。”诺娃没有用她的那把经典的c-10b幽灵狙击枪,而是入乡随俗地从靴筒里面抽出一把柯尔特m1911手枪,在伊雷内回过神来之前送他去见摩西了。
子弹准确地从伊雷内的口腔内穿过,随着子弹的旋转作用在他后脑勺开了一个更大的血洞,也让一堆红白相间的脑浆溅射在尤金前总裁的画像上。诺娃把手枪放到尚有余温的伊雷内的手上,用他还未僵硬的手指把这支“自杀”用的凶器紧紧握住后,就重新打开作战服的隐身模块,打开密室的密码门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5月18日,当联邦调查局的人经过初步审查,获准前来逮捕杜邦公司执行总裁伊雷内杜邦的时候,公司的人都推脱总裁已经不知所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申请搜查令搜遍了整个公司,才在密室里发现了已经冰冷僵硬了的伊雷内杜邦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