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右侧有溪名为“汨罗”,潺潺缓缓的水流分了好几支。其中一支穿过汨罗竹海,在月色下如同银白缎带,浸进一方面积不大的水泊。
大池揽出汪洋间蓝,四面涟漪,映出高空娥眉新月与四周山峦绵绵簇拥。泊面如镜,柔滑耀明,是以名为镜泊湖。
镜泊湖心轻荡着一只篷船,蓝犽坐在内舱对着弯月发愣。暮沉风穿着和夜间湖水同色的衣袍,依靠在船头茶几上。将手中葫芦埙放下,他微笑看向身边头戴玄冠,披着青纹道袍之人。
“不愧是蓝帝,此埙曲可谓:春山念残,天唤玄音。”萧逸尘虽言出赞美,刀削斧凿的面上却不见半点暖意。
暮沉风笑道:“能得论剑山第一剑,雪衣不染尘如此赞誉,荣幸之至。”
“今夜与暮兄轻舟赏月,又得聆听佳音,实是美事。”萧逸尘立起身来,衣袍随风拂动:“美事成双为妙,不知暮兄可否应在下一愿。”
暮沉风微挑眉,右手食指弯曲便要朝案几上叩去:“萧兄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用剑之人,最大奢愿便是如此。”萧逸尘自背后抽出弧形雕花剑格的银锋:“剑名却邪,愿暮兄赐我一战为乐!”
暮沉风食指节轻叩在了案几上,发出一记闷响。
内舱蓝犽发出不大不小的哈欠声:“你就跟他打一架吧。不让他过瘾,今天我们别想走了。”
“剑名纯均。”暮沉风沉吟片刻,低头站起,抽出腰间玉屏箫。他的刘海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时风眼低垂,手握玉箫垂直指下:“残灯点亮华光现。”
“一线生机救末年。”萧逸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话音未落,人已飘出船头,移到步开外的水面。
清啸一声,剑锋垂落的却邪剑猛地抬头,带出耀眼青色,闪耀着冷冽寒光。青色如北风呼啸弥漫,撑破周围空气,崩裂四射。
湖面“吱吱嘎嘎”发出巨响,澄静泊湖,瞬间冻结成一片冰原!
暮沉风身形如影似魅,在骤然变得银装素裹的天地中,时隐时现。他手提玉屏箫,长身直立,朝着萧逸尘方向瞬移过去。
冰面留下浅浅一道划痕,却如惊鸿爪影,瞬没入雪地。
蓝犽像只掠水而过的小鹤,展翅平飞出船舱直冲飞天。他立在云头,朝下望去。月色逆光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低低咕哝:“这只船又要报废了。”
“轰!”
冰蓝水气凝结成高大巨浪,向前铺开,拍打在金红烈焰上。熊熊火势立刻偃旗息鼓,空中翻滚起浓烟,与乱云相互纠结。
邢晓景没料到一位剑修会如法修般以火焰攻击。没有任何符箓,没有功法引导,刚才那火焰分明是从剑锋喷出!
而且比普通道法的攻势要猛烈难防御。邢晓景暗想:不能再拖下去了。筑基中期对上旋照初期,现在已耗时久。
就这一击决胜负!
他控住周身水流,自盘旋到拧扭,像拉满了弦的弓——水灵气咆哮出威势,朝上轻轻一扬。便直线脱离他身体,穿越浓雾烟尘,朝云雁击出!
云雁趁邢晓景熄灭烈焰时,就突然弹身朝他面前射出。筑基修士果然不可小觑,反应比自己预计的要快上一倍!云雁握住承影,剑光自右到左画出一道紫色弧形,削向邢晓景臂膀。
在她挥剑之时,对方水弹也冲到了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当胸穿过!
剧痛传递到全身各处神经。云雁早已习惯了这些或大或小的伤害。要想不那么痛苦,需要将注意力转移去别处,忘却伤口,就可以略微缓解。这是她终日战斗得出的小小经验。
强撑着不去理会穿透胸前的水弹,她牢牢盯住浓烟之内:这一击,奏效了吗?伤了他没有?
浓烟内喷涌洒落出几股血流。
云雁目光发亮:击中了!但胸前水弹灵压只有略微的减弱……并没有重创他。
水弹此刻开始膨胀,寒冷冰澈挤满在血管里。使得她产生强烈的窒息感,周身的灵气也有些运行不畅。这时,脑海里突然显现出,徐泽龙全身穿扎着荆棘针刺,朝醒目攻击的情形。
这种程,我可以做到。云雁咬住下嘴唇,目光竭力想穿透浓烟。
那么!
将身体慢慢沿着水弹流出的柱形穿向前,好疼!但只要重创那操控水灵压的法修,就不会再疼了。不能退,唯有进!
“万物之法,出以为律,勇壮之卒,怒而无畏,横奔似雷行,山川扫积阴。”
律之境是剑修最普及,也最常用的剑境。因为需要的领悟力最为简单:那便是奋勇搏斗,生死不惧。虽是简单的一境,却只有合格剑修才能修至大成。
合格的剑修,以剑与胜利为终身追寻。不畏惧**的痛苦,与生命的威胁,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德玛西亚!”
邢晓景捂住右臂深可见骨,皮肉翻飞的狰狞剑伤,面色发白。他听到了这声高呼后,便看见自浓烟之外,胸前穿刺水弹,举剑挥进来的人影!
那一剑,带着决绝,载满痛楚,却勃发出强大的固执战意。
它激扬紫光,一道化为了道!
它是来斩裂痛苦之源的!
给予握剑之人巨大痛苦的,正是自己!
紫色剑气飞奔至邢晓景的颈部,胸腹及腿部,在上面各刺出个小孔。云雁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律境剑气已成。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把紫气灌注进那孔中,将对手重创,迫他停止攻击!
邢晓景只觉周身血流仿若凝固,随即伤口处传来撞击巨疼!经脉处处在激荡想要爆裂!法修的肉身可不象剑修。他虽已筑基,却不像云雁等人日日在战斗里磨砺。
从未尝过如此痛苦,他禁不住惨呼出声。
问天坛上安沉如死寂,众修士默默抬头仰望高空对战。许多人额上冒出冷汗:旋照初期竟能与筑基期中期修士战到这样的地步。如果是自己处于那情形,恐怕已不能控住云头稳扎在高空。
剑修!就是这样一群疯!
惊魂组这边渐渐有了动响。呐喊助威,乐器战鼓开始有节奏的发出。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宛如滚滚雷吼探头天边。
“吼!上吧,剑修院的疯!”
“输也不要紧,朝前冲朝前冲
……”
“你要撑住啊,干掉他——”
撑住吗?
高空中的云雁,双臂自上而下流出大股鲜血,与手腕剑格处对手的血混流在一起。
现在是拼注双方意志的紧要关头!
她被水灵压逼得临近窒息,唯一能做的是加大手中力气,但这力气也逐渐在崩溃消亡。
快撑不住了。
龙须能驾云的那一刻钟,就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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