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冷傲霸气、咄咄逼人的口吻,其实并非云雁的风格。只是现在她附身在一名“相当恶毒”的作死夫人身上。如果对这些小丫鬟,太过随意亲切,反而会使她们惴惴不安。
方才自己只是温和笑着,随意玩了下桌上的发簪。就令她们以为,是准备处罚,刺瞎人眼睛的先兆……说不定这夫人平时折磨下人,就是以微笑亲切开场的。而正常心情好的时候,她反而会冷漠一些。
云雁暗自猜测,仔细观察暮春的反应。果然那小丫头只低了低头,做出柔顺的样子,没有流露出太大惶恐。只听她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暮春要故意违抗夫……夫人您……”
见云雁没有更厉害的动作与话语发出,她大着胆子抬头道:“是……是因为马大人……来了。”
见云雁依然没有反应,她掩口惊呼:“夫人……您……您连马大人也不记得了吗!”
“我连夫君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谁呢?”云雁挤出柔弱哀怨的表情,偷偷瞟着暮春,却不料那小丫鬟也在瞟自己。两人大眼瞪着大眼,一时间冷场又有些尴尬。
“扑哧……”暮春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云雁一怔:这几个贴身丫头,不是又恨又畏惧自己的吗!怎么变成了这个画风?
“夫人见谅!”暮春醒悟过来,急忙跪倒在地,嗓子里隐约有哭泣声:“我……我老毛病又犯了。”
云雁皱眉:“你有什么毛病?”
“我……我喜欢笑,太喜欢……”
云雁皱眉脱口而出:“喜欢笑有什么不好,能笑的人才有福呢。”
“啊?”暮春睁大眼抬眼望她:“夫人您刚才说什么?”
云雁立刻不敢吭声,暗中后悔——这装出的恶毒高冷范,又被自己给砸锅了。
“夫人您刚才说……我喜欢笑……是好的吗?”暮春眨着眼睛,流露出十多岁女孩自然的明媚天真。
云雁索性懒得再装,对她慎重点了点头。自己以前在地球上时,也是个无忧无虑,逗比爱笑的人……可惜修剑岁月漫长坎坷,把一切都改变了。
暮春的话有些抖:“以前夫人您……不喜欢我笑。我一笑,你就拿东西扎我,说我不知礼数。”
云雁破罐子破摔:“我失去了记忆后,就也失去了扎人的本事,你不必害怕。”
“是吗?”暮春有些开心,也有些担忧:“我其实第一眼看见夫人,就觉得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的眼睛里很温暖平静,没有那种绿光。”
感情这个作死夫人,以前眼睛里竟有像猛兽的绿光!
云雁转念一想,暮春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龄。而这个年龄也善于幻想,对人的善恶有种感应力量。她所谓的绿光,大概是指凶光吧。
有些隐隐作疼的堵塞,爬上胸口,云雁打量着这小女孩,想象着她被作死夫人折磨的情形,突然有些厌恶。厌恶自己为什么,会附身在这么个家伙身上。
邱炯炯曾经说过,在选择附身时,万华镜会偏向性格本源类似的物体。这作死夫人,浑身上下和自己,哪里有一点相似?真是活见鬼了!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万华镜落入自己的手里,也许已改变了些功能。
邱炯炯说的那套路数,也许不灵了。
云雁收敛心思,和暮春扯回正题:“你方才说的马大人……”
“是当今的丞相马文光大人,夫人您的兄长啊!”
“呃……”
“听闻夫人遭受大劫,他特意来看望您的……”
原来这作死夫人姓马,是丞相的妹子,这样的身份作为将军夫人,倒也门当户对。当然万华镜的替代名字功能,使周围的人还得称呼自己为云雁。
这厢正胡思乱想,那厢暮春有些急了:“老爷现在正陪着他,他们马上就会到四季阁里来,夫人您要穿哪件衣服,戴什么花?”
春夏秋冬只来了一个,看来其他三女尚在惶恐观望中,只这个胆子大的暮春急呼呼赶来了……云雁觉得头有些疼,现在便宜老公又要出现,还偕同了便宜哥哥,看来又得装痴扮傻。
浮世修行的缺点,就有这么一出——因为关系到历练,修士必须融进附身所在的环境,不能太过逍遥散漫。云雁暗暗叹气,对暮春道:“我现在是个病人,你捡点素雅的衣饰,一切从简就好。”
暮春眨眨眼睛,开始整理衣橱,口中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平时夫人最喜欢鲜艳的装饰,素淡的东西倒不常见呢……”
接着她拉着云雁开始团团转,手忙脚乱整理衣饰,梳理发型,贴花黄插缀放……云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任凭她折腾,眼睛却牢牢盯着院内的繁花绿柳。
来的都不是修士。
这些气息极为软弱,倒是南宫寰的高强武者力量,在其中独树一帜。修士对于凡间的帝侯不会太入眼,更不会如凡人一样去尊崇,正是这个原因。
对于力量为尊的修仙界,凡间的富贵荣华转眼即逝。这样淡弱的神魂之气,只需一名筑基修士,就可轻易将他们制服。云雁将手搁在膝盖,端坐在正厅之内,心中变得极为平静。
只要不妄自动用道术,打破浮世规则,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来者是当朝丞相,横刀立马的大将军,也对自己无可奈何。
她安静淡然的娇俏身影,此刻正对着迎面而来的大批人。
这附身的容貌本就令人惊叹,现在身着月白靓衫,浅浅妆纹更添魅力。重要的是一身清绝四溢,就像那女子正扬袂于月色之中,眉间自成诗三百篇。
透过拂柳繁花,遥遥眺望此美景,犹如行进在梦中。使踏入四季阁的人们,集体缓慢下了脚步。走在当先的南宫寰眉头微簇,盯着云雁的身影,流露出极复杂的表情。
他身侧有一名墨色绣金长衫的男子,举手投足甚是儒雅。他望着云雁,呵呵一笑,对南宫寰道:“舍妹这次胡闹,可把家里人都急坏了,连忙催促我来瞧瞧她。”
“但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并无大碍嘛。”他手中拍着折扇,继续呵呵,颇为得意:“好一个娴雅端庄的丽人!倒和以前完全不同,或许遭难后转了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