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娴静唯美得如同上好的青花瓷。
银尘临窗而坐,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将他沉稳悠长的呼吸声掩盖下去。少女屏息而立,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男孩沉凝的坐姿和挺拔的背影,有些痴然忘我之际,冷不防窗外刮进来一阵冷风,吹得少女打了个寒战。
她身上的半透明的红色轻纱,忽然晃动了一下,明明毫无声息的晃动,却仿佛将这一幅安静的画卷击碎了一般,使得银尘手中的水晶球忽然熄灭了。
空气中忽然灌入沉重的冷意。“谁!”银尘的声音里面并没有多少不满,但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依然让少女的手心里泌出一层薄薄的,冰冷的汗水。
“是,是奴家。”少女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银尘听到这一道有些陌生的应答,霍然起立,转身面对着少女,他看清了少女的脸,白银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讶,却又马上消失了,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有何贵干?”他说着,窗户和大开着的房门自动关闭。他始终没有问少女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他不认为一个带着敌意的人能通过魔威阁的层层防守。
“也许她是来找小绚儿的吧?”银尘如此想,语气之中也没有多少敌意,但依然透着一丝丝不满:“绚儿在……”
“奴家是来找您的。”少女的声音温柔婉转,如同黄鹂的歌声,和林绚尘糯糯中带一点仄仄的音色的嗓音相比,她的嗓音圆润又中正平和,颇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银尘听着她回答,有些惊奇地挑挑眉毛:“怎么,觉得我没招待好你们?”
他指的是从忠顺王府中解救出来的三位女子。
“岂敢,少爷搭救之恩如同再造,奴家只怕此生无以为报……”
“我救你们的时候没有想着收什么报酬。”
“然奴家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怎能受恩不报……”少女谦恭地说着,可是他的语气中慢慢灌注了一丝特别的力道,柔美之中,带上了一点点侵染力。
“你若想知恩图报,便应该行善积德,既然不能回报恩人,直接反馈给这方天地也是可以的。”银尘的语气平平淡淡:“救你不过顺势而为,我不图回报,也不需要你的所谓回报,若果一个强者救了弱者之后还需要弱者来回报,那只能说明这个强者还不够强大——”
“少爷,对于天下间一切守德女子而言,再造之恩,当以身相许,奴家自知身受枯骨戕害,身份低贱,残花败柳,不指望能登堂入室,但求可以为少爷端茶递水,洒扫庭院——”王雨柔没有等银尘说完,就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那就是打着报恩的名义挤进银尘的“后宫”。她正说着,身上便慢慢散发出一圈圈粉色的涟漪,房间里立刻充斥着粉红色的雾气,这股淡淡的薄雾挑动着男人的神经,却也同时散发出一股高贵无比的,近乎圣洁的香气,这种香气一点也不像阴阳和合宗的那些破烂女人身上的香气,一点也没有那种淫邪的腥臭味,反而清新怡人。少女在散发出这种香气的同时,也将自己最贤淑的美丽,展现在银尘面前。
魔法师此时能深刻感受到,这个女子心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她那一双桃红色的剪水秀瞳中折射出来的光亮中,混合着爱,**和野心。
银尘此时真正感觉到了惊奇,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在真的可能对自己有些情意,然而他的神色依然冷峻而坚定,此生认定的唯一,那就是永世的不离不弃。
“可我并不需要女奴。”
“少爷总是需要李梦诗和紫鹃的。”
“可我已经有了李梦诗和紫鹃了,何况,紫鹃主要跟在小绚儿身边,很少过问我的事情。”银尘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看不上面试者的雇主,忍了几忍总算没有冲口而出那句“对不起名额满了”,说实在的,银尘其实看不上这个美艳的女子,她美则美矣,却徒有其表,银尘没在她身上发现能够吸引自己的潜质。
“奴家能做得比李梦诗更好,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李梦诗姑娘出身解语宗,一辈子沉浮于烟波柳巷子,未必见识过钟鸣鼎食之家的豪华,紫鹃虽然自小在在崇王府,却并未识得几个字。奴家自小在王家侯门做着千金小姐,后来到了崇王府中,也是所有姑娘里排行首位的。奴家度过四书五经,也会做些圣贤文章,女红也声精通,至少比起少爷在外面混买的奴婢要好些了。奴家知道,少爷这样有才华的人,自然是要飞黄腾达的,可如今天下接近一统,无论南北两个帝国还是什么公国,王国都是文人当权的,少爷想要步步高升,还是需要做那锦绣文章,高中了殿试状元才是,奴家……在这方面可以帮助少爷一二,比起林妹妹只知道诗词散文,或者李梦诗只会风流小曲儿,要好得多了。日后少爷若是出门,步障随从,调度下人之类的,这些奴家都能安排的很好,崇王府未倒的时候,奴家曾经帮衬着王夫人李夫人管理整个园子,阖府上下都夸赞着呢。少爷如今的家业也慢慢起来了,日后佣人必不嫌多,奴家既然有机会以身相报,又何必去舍近求远?”
女子抓住机会,如同古代的毛遂自荐一样将自己推销到了魔法师的面前,而魔法师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她的话,等她说完,魔法师沉默了一两秒,才道:“你……其实对我还心存一些幻想吧?”
他的声音直指王雨柔的内心,娴静美艳的女子娇躯微颤,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尽量平静淡然的,带着小小期许的声调回答:“少爷……难道觉得不好么?奴家……其实还有别样的妙处呢!”
粉红色的波动稍微活泛地荡漾起来,王雨柔莲步轻移,如同一只优雅的猫,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银尘面前,而魔法师根本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示。银尘静静看着王雨柔在薄纱下面若隐若现的娇躯,看着她微微张开双臂,大胆地抱住自己,在那肌肤接触的一瞬间,银尘真的感觉到一股冲动,一股想要将这衣服柔软丰盈的娇躯按在身下狠狠蹂躏的冲动,然而他没有动,因为他很清楚,他心里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一点点能称得上感情的东西。
他和这个女人之间最多也就是利益结盟,加上一点点本能的**,而这两样,根本支撑不起来他们日后几十年的幸福。
而王雨柔靠在银尘的怀里,闭上眼见,感受着心中膨胀起来的那越发不可收拾的幸福与安宁,她幻想着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爬上银正妻的位置,风风光光地顶着诰命的头衔,带着几百号女仆踏青郊游,在其他的福晋诰命面前展现自己的美貌,贤德与才华,那才是真正飞上高枝当了凤凰的荣光。她也幻想着,通过自己从兰波斯菊里偷偷学来的,那种可以无限度地迎合男人**甚至是兽性的床榻之技,加上自己并不输于林绚尘的才华与学识,完全可以将这个年轻男孩的心灵俘获,哪怕不能完全忘记林绚尘,也能让自己占据主要的位置,让他渐渐冷落那个柔美却也太过娇气的林妹妹,她相信终于有那一天,自己可以在林绚尘面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而林绚尘和紫鹃,都没有胆量去银尘面前告状。
她自认为这样的幸福唾手可得,因为她自认为掌握着银尘的弱点,那就是野心,因为太有才华而伴随着膨胀起来的野心,而她自己,也有着辅佐这颗野心所需的一切能力。
“不管他将来是丞相,王侯,甚至帝皇,我都可以的,我王雨柔这辈子,就是福晋,皇后,诰命的命,其他的,不适合我。”这就是王雨柔此刻的想法,也是她早已认定的现实。
然而现实永远残酷于无常之中。
屋外传来脚步声,很柔弱很舒缓,王雨柔听得出,那是林绚尘的脚步声。
而就在此时,她没有等银尘推开,自己先直起身子,轻轻地无声地后退了两步,她和银尘之间的距离变得正常,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身就不正常,何况她如今的穿着也不正常。
“少爷……”王雨柔欲言又止,声音柔媚,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胜券在握了,至少能赢得一个留在银尘身边的机会,只要有了这个机会,哪怕从粗使丫鬟做起,也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她此时多么希望林绚尘能敲开门,看到这样尴尬的一幕,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在林绚尘和银尘之间周旋,让林绚尘生出一肚子的怨气,然后趁着她和银尘使小性子的间隙,真正给两个人制造裂痕。
她此时甚至有点感谢林绚尘的出现。
然而现实往往于无常间展现残酷。银尘听着她如此热情地推荐着自己,内心之中却没有半点波动,他其实早已看透了这个女人,并不是通过自己的眼睛,而是通过整个潇湘馆的监视网络,通过傀儡的电子眼。
他早已知道这个女人的个性如何。
“虽然你说得很棒,但是我依然没法答应你的请求,在你来见我之前,我还曾想将你们三个送到存南行省,但是现在,听了你的话,我改变主意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释放你们三人。”他的声音并不冷漠可是说出来的话犹如寒冬,王雨柔震惊得杏眼圆睁:“为何?”
“因为没有需求。”银尘用非常商业的口吻数道:“首先,你是大家闺秀,而绚儿也是大家闺秀,她出生七世豪门,进了王府被封为郡主,在知书达理方面并不弱于你,其次,你的管理才能很强,然而在我这里,我,绚儿,鬼老三个人的才能加起来,总也比你更强……至于那些粗使活计之类的,那些都是非常容易找人顶替的低端工作,并不需要像你一样的漂亮女奴来胜任,还有女红,这个其实主要看绚儿的心情,她想穿什么,就花钱找人来做,那些专业的锈户,比你的手艺要好得多了,何况,我身上的这套袍子并非出自绚儿之手,而是另外定制了,我也并不像那些大官人那样挑剔——”
“可奴家至少在相夫教子,旺夫腾达方面,要超过林妹妹,她整天读些歪诗,看些杂书,圣贤文章,官场亨通她一概不会啊……奴家至少可以帮助你——”
“这是最后一点,也是你最弱的地方。”银尘打断了她的话:“我不需要一个帮我创事业的妻子,或者一个帮我创事业的秘书——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没有需求。我不是赵玉衡,我不需要任何一个帝王的册封,不需要任何一个朝廷的录取,我就是我,想来如今你也知道了,我,就是黑零,就是傀儡宗真正的主人,可就算我没有这些,没有傀儡,没有大军,甚至不认识真王,不认识万剑心,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依然可以给绚儿最奢华的生活,因为我有知识,有你想象不出的知识,我被人称为锻造之神,我打造出来的东西不需要朝廷的鉴定,不需要帝皇的册封,而拿到这这件东西的人将成为新的帝皇,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人脉,什么阿谀奉承,什么酒桌礼仪吗?不,我不需要,我在街上随便找个乞丐,将毒药和圣器一起给他,南国和北国就完了,我还需要去考什么科举?何况我自身掌握的力量,也不是你能想象的,那股力量真正开发出来,其实可以直接将傀儡宗压着打,我还需要去谋划一个什么圈子势力吗?你如今看到的这些人,这些势力,其实不过是自发地,自然而然地聚拢到了我身边而已,并不是我费了什么劲儿来建立的,王雨柔,王大姑娘,容我诚恳地说一句,你虽然风评很好,有旺夫之志,可是你啊,和这个世界上一切被圣贤书荼毒了的女孩一样,只适合嫁给一个有志于科举的人,而不是我,一个即将引领新时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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