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
自从田覠率军匆匆西进后,就在这里与李神福的水军遭遇,然而李神福见敌众我寡却立下大寨坚守,始终不与田覠交战。
田覠素来对李神福忌惮非常,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王坛、汪建二人战败后他没有犹豫便率军前来的原因。但此时李神福据寨自守,田覠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在这里与他对峙。
然而,还没过几天,杨渥率军南下,目标直指宣州的消息传来却让他不得不再次率军返回。
好在斥候打探到的消息表明杨渥的淮南军数量并不多,只有一万多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毕竟芜湖这边也要留兵据守,而遍观他麾下众将,同等条件下可没有一人是李神福的对手,所以只能留下更多的军队来挡住李神福。
一番思量后,田覠决定让部将郭行宗、王坛、汪建三人率军两万与李神福对峙,自己则率兵两万前去和杨渥交战。
要说淮南与南方其他藩镇势力相比最有优势的一点,并不在于兵力更多,地盘更大,而在于淮南有一批能征善战的名将。
而名将要想锻炼出来则需要不断的战斗,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才能历练出名将来。
当初杨行密为了争夺淮南,先后与秦彦、毕师铎、孙儒等势力交战,尤其是与孙儒的连番恶战,淮南各将连战连败,败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但也正因此让淮南的将领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后来许多人都成了能够独当一方的名将。
而台濛虽然有些贪财,但在率军打仗方面却的确有过人之处,他的一个简单计谋便让田覠乖乖中计,错以为杨渥兵力不多,结果只带了两万人前来交战。
四月初三,广德县内,骄阳当空。
当田覠率军两万来到广德县与杨渥的大军正面遭遇,排好阵势准备交战时,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淮南军根本不是斥候之前报告的只有一万多人,而是整整多了一倍,达到两万余人,兵力甚至比田覠带来的大军还要多一些。
田覠此时早没了当初造反时的意气风发。在造反前,他与朱延寿、安仁义联合,本以为能趁着李神福西进讨伐杜洪的时机袭取升州,没想到造反后的第一仗就碰了钉子,而接下来王坛二人率领的水军又在吉阳矶被李神福打得大败。接连的战败让他意识到造反真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田覠麾下的那些将领此时也没了当初的那份自信,要不是害怕投降会被杨行密清算,这些将领中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要投降了。
此时,见到对面杨渥大军比他们预先得知的要多了一倍,众将士气不由为之大降。而士兵们见到对面军阵严整,军容鼎盛时,也都有些骚动。
正当此时,淮南军的阵中冲出数十骑兵,这队人马到了宣州军阵前大约一箭之地时才停下来。
为首的那将领样貌极为年轻,银甲白袍,颇有威仪,正是杨渥。他到了阵前举起手中一张诏令高声喊道:“大王诏令,宣州诸将接旨!”
宣州军中众将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此时已经是叛军将领,造的就是杨行密的反,如今杨行密却派人来对他们下诏令,却是何意?
“该不会是听错了吧?”诸将暗自想到,没人开口答话。
见对面没人敢答,杨渥又高声喝道:“宣州诸将昔日曾在大王麾下效力多年,多受大王恩义。如今大王有诏令,诸将为何不下马恭听?”
两方阵前鸦雀无声,只有“为何不下马恭听”这句话的回声不断传来,宣州诸将这才知道刚才并非听错,不由沉思。
过了片刻,先有一将翻身下马,拜倒在地道:“末将司空贯,恭听大王诏令!”
接着,又有一将下马拜倒:“末将谭刚,恭听大王诏令!”
随着这二人带头,其余宣州将领也都纷纷下马拜倒:“末将等恭听大王诏令!”
这便是杨行密的威势,是他纵横江淮二十年打出来的威势!即便是这些将领已经举兵造反了,但听到杨行密的诏令后依然会下马拜服。
那些宣州士兵见自家将领都拜倒了,也纷纷跪拜下来,一时间宣州军中只有田覠一人脸色黑得吓人,他恨恨的看着最先带头下拜的司空贯,心中恼怒不已。
而对面的杨渥却不管田覠的脸色有多黑,他见到其余宣州将领已经下马拜服,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展开那诏令宣读。
“廖天韵,你十八岁时被孙儒的军队抓住,差点做了孙儒贼军的口粮,是大王的军队救了你。后来你参加军队做了大王的侍卫,再后来,你在二十岁时就升任队长,二十三岁升为营指挥,二十六岁成为都头,这一路升迁,固然与你的功劳有关,但没有大王的照顾,哪有你今日的富贵。你如今却不思报效,反而助贼,岂不羞愧?”
廖天韵以头杵地,掩面而泣,不敢答话。
杨渥又继续念道:“柳宗,你幼时贫困,全家险些饿死,是大王的军队接济了你才得以活下来。后来”
杨渥一个个点明这些将领的履历,说明他们当初受到的恩义,将这些将领说得羞愧不已。
杨渥又道:“古人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王待你等不薄,如今你等不思回报,反而或受人蒙蔽,或为人挟持,以至助贼为祸,与我王师交战。如今还不速速归降,以大王的宽厚,定会既往不咎!尔等好自为之!”
言罢,杨渥不再开口,打马回到己方阵前,而对面宣州军中却顿时吵闹起来。
杨渥刚才念的都是范遇的长剑都收集到的情报,或许在场有的将领没有被念到名字,有的念到名字的将领却并不在场,但那句“以大王的宽厚,定会既往不咎”却让这些将领牢牢记住了。
杨行密的宽厚乃是出了名的,而且信誉极好,他既然说了既往不咎,那就真的会既往不咎,绝不会再来个秋后算账。
这些将领本来因为接连的失败对造反的前途就有些不看好,而如今得了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的保证,有些将领当即就有了动摇。
当然如今可是两军阵前,田覠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正死死的盯着他们,让他们不由打了个寒颤,所以心中虽然有了些动摇,但在田覠的积威之下也没人敢当场投降。
不过他们士气进一步下降却是一定的,在接下来的交战中,这些将领只怕也不会再那么死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