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月,第二周,第四日。
昨晚刚刚下过一场雨,此时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为清晨的林间增添了少许寒意。连昆虫也对这种气候感到不快,纷纷缩进自己的窝里,一时让四周显得安静许多。
大多数佣兵都对这种天气早有准备。他们的帐篷使用桐油精心处理过,密实的篷布不仅寒风无法穿透,连雨水也会从上面滑落,丝毫不渗入布料当中。它们唯一的问题在于容易起火——但目前而言,最需要担心的恐怕是生火的木料不足,而非不慎点燃了帐篷。
尤菲和阿尔冯斯面对面坐在马车的车厢里。他们面前摊开的羊皮纸上,绘着某种装置的结构图,以及各式各样的魔法符文,空余处被细小的注记和大量计算公式填满。这张「图纸」产生的原因,则是两天之前,巴拉克交给他们的一项特别任务。
“我需要你们帮我制造一些魔法装置。无需坚固耐用,也不必过于精巧。结构简单,能够大量制造就可以。”他如此说道,“作为凡卡的弟子,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尤菲思考片刻,便答应了男人的要求。毕竟她已经接受了委托,做些工作也是理所应当。而且她也有些好奇,巴拉克到底打算如何攻下这座要塞。而后,她和阿尔冯斯花了整整两天两夜——反正两个人都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疲惫——总算敲定了这个简易魔法装置的大致构造。
装置的核心是一枚存储了少量魔力的宝石,根据其上篆刻的符文,会持续向外发送特定频率的魔法波动。这本是探测类秘法术的使用方式——利用魔力的反馈情况,判定未知区域内的大致构造。而它的外壳上,则附着了一个精巧的法阵,可以接受到某种固定频率的魔力。
由于耐用度并不在要求之内,核心采用了最为便宜的青金石——带有许多方解石杂质的那种。这儿距离埃尔拉矿山仅有两日路程,矿山本身的品质不高,大量产出的杂碎宝石既不能用来制作首饰,也很难当成优质的法术材料,却刚好符合巴拉克的要求。而最后折算下来,单件装置的材料成本还不足五枚银币。
或许以后可以从这里采购矿石,当作学院的练习用材料。凡卡先生大概相当富有,但节省一些总归是好事情吧,尤菲心想。
“于是,用八枚符文分别表示不同的状态,这样一来,频率的种类就一共是,二百五十六二种。”阿尔冯斯停下手中的忙碌,“这样如何,尤菲。”
“应该够用了。”少女点点头,“至于反向传输……只要定位成功,几百公尺以内肯定没问题。接下来还有……”
“制作时间。”阿尔冯斯接过话,“那个大叔,说要多少件来着。”
“一百六十件。”尤菲拍拍手,“就当成练习施法的速度好了。反正在学院的时候,一个法术练上几十次也是常有的事。”她揉了揉眼睛,尽管那只是习惯性的动作,“如果器件充足,我的部分大概三天之内就能完成。”
马车大门被嘭地推开,莉莉跳上车来,坐到阿尔冯斯身边,抱住机关人的胳膊。
“那个大叔真的好强呗?”女佣兵的脸上带着少许不甘,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向往,“咱到底要花上多久,才能达到那个程度啊?”
“相信自己。”阿尔冯斯缓缓说道,“你很强,而且,以后你一定会更强。总有一天,你可以超过他的。”
“呼……还是阿尔最好了呐。”莉莉又往机关人身上靠了靠,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盯着对面的粉发少女,“说起来,汝知道……那个男人和咱师父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哎?”尤菲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地看向女佣兵,“为什么我会知道那种事情啊?”
“因为汝是女巫呗?”莉莉理直气壮地说,“总之,前两天晚上,那家伙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女佣兵一脸不满地描述了当时的景象,连男人说话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尤菲低着头,梳弄着头发,思索了好一阵子,然后抬起目光。
“莉莉,你应该记得,《旅团》一共都有哪些人吧?”
女佣兵想了几秒钟,点点头。
“从艾因哈特先生的性格来看……会让他说出‘不负责任的混蛋’这种话的可能性有两个。”少女用食指点着嘴唇,平静地分析道,“一个是指他作为团长,却解散了《旅团》,让团员们不得不各奔东西。而另一个,结合他之前所说的话,大概是指感情方面的不负责任吧。”
“哈?”莉莉瞪大眼睛,“汝是说……咱师父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呗?”
“那个词过头了啦。”尤菲忍不住笑出声来,“再说了,我可从未听说过,伊卡罗亚先生是个花花公子的传闻呢。”
“如果是艾因哈特先生和你师父之间的事情,应当发生在《旅团》仍然存在的时期。而能够同时得到两人好感的,又以团内的成员几率最高。”她看了一眼车外——巴拉克没有注意这边,而是正在演示某种枪术——然后收回目光,“银月女士和休斯的关系广为人知,那么剩下的对象——也只有另一位女性成员了。”
“汝是说,那位圣殿骑士,艾琳呗?”莉莉皱起眉头,“说起来,好像很久没听过她的消息了呐?”
“那说明不了什么。”尤菲摇摇头,“号称「熊王」的拉尔夫,还有「灰」之贝亚德,同样从旅团解散后就杳无音信。说不定,她只是心灰意冷,在教会潜心清修而已。不过……”她沉吟片刻,轻声补充道,“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去问伊卡罗亚先生。他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唔嗯……”莉莉松开阿尔冯斯,抱起双手打量着她,“又是汝的直觉呗?”
“正是如此。”她微笑着回答道。
“好吧。”女佣兵别过脑袋,“既然汝都这么说了,咱就不去打扰他了呗?”
莉莉跃出车厢,小步跑向巴拉克和那群佣兵的所在。尤菲目送着女佣兵远去,在心里轻声道歉。
她没有说出全部的猜测。男人所说的「不负责任」,也许不像莉莉认为的那样简单。艾琳本人,也不太可能在教会潜修——圣殿骑士基本都是行动派,避世独居不符合他们「守护民众、恩惠世人」的信条。时至今日,若艾因哈特先生仍然对「某件事」耿耿于怀——恐怕在身为「第一当事人」的伊卡罗亚先生心中,它更是一道难以
抹除的伤痕。
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尤菲甩甩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