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祭司长穆尔如约出现在城墙上方。
“我来了。”老人缓缓走到肖恩面前,“那么,我应该做些什么。”
老人仍然披着平日那件黑色天鹅绒长袍,手中握着一柄古旧的木杖。木杖通体漆黑,顶端是一枚光滑的黑色玛瑙,仿佛吸收着四周的光线。传说中,这柄长杖在数百年前,由玛尔母亲亲手赐予骑士团的建立者,之后一直传承至今。
肖恩眺望着堡垒南侧的山坡下方。帝国的士兵仍然一丝不苟地守卫着那里,层层叠叠的栅栏,壕沟和其他器材横在他们前方,令人望而生畏。
“我需要您摧毁敌人设下的障碍。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并扫除他们位于林间的营地。”肖恩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举起长杖指向天空,缓缓念诵起冗长而神圣的咒文。肖恩招了招手,城头的两名骑士站到老人身前,将一人多高的铁皮塔盾立在地上,为老人防护可能来自前方的攻击。
随着咒文念诵,浓厚如墨的黑色云雾缓缓凝聚在老人身边,然后汇集到他手中的长杖尖端。强大的魔力甚至扰动了四周的环境,天空中的乌云破开裂隙,阳光从中洒下,却无法穿透汇聚在城头的那片黑暗。
驻守山坡的帝国士兵们显然注意到了城头的异象。他们起初有些骚动,却没有混乱或四散逃离,而是放平手中的长枪,缓缓向后退到坡道的尽头。
作为一名统帅,「牧狼者」的确有些本事。肖恩心想,但那不重要,等到障碍被拆除以后,仅凭他们手中的长枪,根本无法挡住发起冲锋的骑士们。甚至以那些脆弱的长枪,是否能够击穿经由神术加固的钢甲,都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城墙下方传来皮尔斯和古斯坦因的号令,骑士们齐声应和,同时将长枪握在手中。城门外的吊桥缓缓下落,为他们展开前进的道路。
老人念诵的咒文到了最后阶段,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即使借助神术网络,一次性引导大量的魔力,对于任何人都是个沉重的负担。他放下右手,将长杖指向被障碍物覆盖的那片区域。
黑暗聚拢成一个半公尺直径的球体。从近处看去,吸收一切光线的球体如同一个漆黑的平面,又像是将所在的空间整个抹除。老人闭上眼睛,缓缓吐出最后的指令。
黑色球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凭空消失了。于此同时,清脆的碎裂声从老人手中传来。
那枚传承了数百年的黑色玛瑙,在肖恩和几名骑士的注视下迅速布满裂纹,散作无数碎片。碎片如同漆黑的羽毛缓缓飘落,最终化为雾气四散,不留一丝痕迹。
祭司长穆尔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中混杂着难以置信和恐惧。他捂住胸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落在肖恩的怀中,双眼紧闭,意识全无。
城墙之上,所有人同时陷入沉默。
整齐排列在城门前,准备发起冲锋的骑士们,同样看到了神术无端消失的场景。有些人一脸茫然地左右张望,希望得到同伴给予的解释。而还有少数人,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下意识地张开嘴,望着再次变得阴沉的天空,手中的长枪哐当落地。
肖恩抱着老人,努力站直身体。他低头试了试,祭司长仍然有着微弱的呼吸,但并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他转过身,走到城墙内侧的边缘。
继续展开进攻已经不可能了。障碍物未被摧毁倒是小事,关键在于,刚刚发生的「异常」,令骑士们陷入了疑惑和动摇——穆尔几十年间,从未在施展这一神术时失败过,更别提那有些惊悚的一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稳定,“皮尔斯,古斯坦因,收队。……进攻,取消。”
……
发生在城墙上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骑士团中传播开来。
肖恩抱着陷入昏睡的老人,前往城堡疗养所的路上,听见许多骑士都在窃窃私语。看到他走过,那些骑士匆忙闭上嘴巴,恭敬地向他行礼——但肖恩能够看清,他们眼中不及掩去的慌乱和迷茫。
他走进疗养所,将老人平放在雪白的床铺上,然后坐到一旁,看着负责治疗的团员为穆尔检查伤势。
“穆尔祭司长并无大碍。”稍过片刻,莎伦完成手中的检查,来到肖恩面前。她是个面容温和的中年女子,曾经是「光之主」的修女,八年前陪同爱人一起加入了骑士团。
不过,崇尚宽厚与包容的圣莱昂教会并未将她视为叛教者。直至如今,她有时还会前往曾经就任的教会,与原本的朋友饮茶小叙。
“他的身体因为魔力的剧烈变化而些许受创,再加上施展大型神术的消耗,让他陷入暂时的昏迷。”莎伦将手放在祭司长头顶,点点金色光斑从她手心落下,没入老人的额头,“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应当就可以恢复意识了。”
肖恩向她表示谢意,却没有起身离开。他想要等待老人苏醒,问问他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后,艾萨克、皮尔斯、阿莱娅、古斯坦因和凯茜先后前来。确认祭司长并无大碍后,他们坐在空闲的床边,与肖恩一同等待着。
身为军团长,他们需要为自己手下的骑士们,探明这次「事故」的具体情况和原因。
大约两小时后,老人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肖恩站起身,和其余人一同围拢到老人身边。
“祭司长,您感觉怎样?”肖恩低声问道。
“有些疲惫,但问题不大。”老人缓缓回答道,“抱歉,没能达成你的请求,团长。”
“那些可以之后再说,祭司长。”肖恩看着老人苍白的脸,柔声说道,“对您来说,现在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老人没有答话。他将右手放在胸口,轻声祈祷。淡淡的金色光芒从手指间流过,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些。
普罗托迪斯的神术相当实用,即便玛尔的信徒,往往也会学习一些以备万一。而祭司长穆尔在「光之主」神术上的研究和造诣,比莎伦还要深厚许多。
“所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祭司长?”皮尔斯有些焦急地问道,“有哪个混蛋干扰到你了吗?”
老人缓缓摇头。
“我不能确定。”他放低声音,露出安慰的笑容,“也许只是我太久没有施展过大型神
术,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或许,我应该多练习一下简单的法术……就像这样。”
老人抬起右手,缓缓念诵着属于玛尔的咒文。紧接着,他的微笑僵硬在脸上,右手则凝固在半空。
本应呼唤出玛尔力量的咒文,什么也没有产生。
肖恩面色凝重,拳头不自主的握紧。军团长们面面相觑。莎伦快步跑了过来,在老人身旁蹲下。所有人都不发一言地,等待着老人确认目前的状况。
“我……”老人努力地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我感觉不到……玛尔母亲的网络。”他的双手颤抖着,而声音也一样,“我……施展母亲神术的能力……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