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向下延伸,出现一个带有缓角的平台,尽头便是悬崖;风雪交加,台上积雪越发显得平整,感觉就像被人大刀把山峦切去一块,边角透着凌厉的意味。
稀稀拉拉的学员们先后赶到,军绿颜色簇拥在一起,像一团杂草瑟瑟发抖;这样的天气里,他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弄错时节的生物,站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等待命运的裁决。
风雪中,四条彪悍的身影徐徐而来,速度不快但是步伐坚决,此前的追击中,他们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速度,体力消耗与恢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相比之下,二十几名学员行动仓惶,大多已经脱力、或处在脱力边缘,纵有勇气返身杀贼,也已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
“看那群猪。”
台分两面,四名白衣人影宛如城墙般站在靠北方的那一侧,嘴里发出讥笑的声音。猎物已经无处可逃,他们并不着急着收割,相反显得好整以暇。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对方毕竟有二十几个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拥挤成一团,周围两面是悬崖,万一发生缠斗、翻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第二条原因更加简单,他们是后来者,但却处在上风头,时间有利。
先到的学员没有选择那边,并非没有人懂得地利,然而北方是两面悬崖中的一面,被恐惧包围着的他们本能地想要回避;再就是,下风位置还有斜坡,坡下是深雪区,实在不行可以滑下去,绝地求生。
于是就形成对峙的局面,四只凶恶残暴的狼,与二十三只慌张胆怯的羊。
“跳啊!跳下去,不一定就会死。”
精与捕杀的狼并不着急,一面调整呼吸恢复体力,一面给猎物出谋划策。
“不跳?不跳就过来打,你们那么多人,已经没地方跑了,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对面羔羊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黄君安大声喝道。
“杀你们的人。”一只狼回答道,简单而干脆。
“你们跑不掉的。”林少武迎风大喊道,有些只能的面孔堆满愤怒:“不管你们是谁,别想活着离开。”
四条恶狼相视而笑,发出无情嘲弄。
“看,猪在替我们担心。”
“猪的思维,大概就是这么奇妙。”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不管你们为了什么,我们是无辜的啊,你们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一名绝望的女生哭喊起来,脸上冻裂的伤口流着血,被寒流冻成红色的冰花。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头狼带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叹息说道:“小妹妹你弄错了,我们受人之托,目标并不是你们全部,可是.唉!”
这句话让人群起了骚动,学员们彼此看了看,神色渐渐起了变化。
“你们要杀的是谁?”
“是谁雇佣你们杀人?”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突然有个男生冲出来,瘸着一只脚拼命叫喊:“我和他们无关,我不是首都星的人,你们的目标一定不是我,不是我啊!”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以这批人的实力,如果目标是来自其他居民星的学员,有的是机会可以下手,用不着等到这里、此时才进行。换言之,这里很多人遭受池鱼之灾。
男生的话提醒了别人,又有两名学员冲出队伍,嘴里喊着相似的话。叫喊中,其中一个冲出队伍,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冲向对面,试图从冲回到来路上去。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会说!”
四只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触手可及,没有动手。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名学员冲上山脊,连滚带爬地跑到来的道路上,风雪中远去。
榜样的力量无穷大,学员们的队伍陷入混乱,再有三人同时冲出来,哭喊着跑过去:“我也是,我也是,我不是首都星的人,不要杀我!不要”
“钱明回来!拦住他!”林可人突然大叫。
她慢了,钱明快了,其身形冲上山脊的时候,对面四人中的一个突然出击,抓住钱明的衣领轻轻一带、一拧,再一送。
咔!
钱明的手臂被折断,身体稍稍改变方向,冲出北坡,掉入悬崖。
“啊!”
短暂的呼号被风雪淹没,数十双目光注视下,杀人的那条狼退回原地。
雪地湿滑,他的步伐很稳,留下几个带钉的鞋印,一面朝另外两名呆在原地的学生示意。
“别怕,你们可以走。”
“为什么?”其中一人俨然被吓傻,呆呆问了句。
“因为你们伤了腿,根本走不远!”悬狸精大声喊着,往常妩媚的小脸上全是泪水,被冰雪冻成的真正一颗颗晶莹,仿如镶嵌在皮肤上的珍珠。
“咦?”
对面有些惊讶,一人看她,另外一个看着林可儿,好奇问着:“你也看不出来了?”
林可儿不想回应低声与身边的几个人商议着什么。
说话的人有些无趣,又把视线转向悬狸精:“他们走了,你们的力量更弱,为什么不阻止?”
“能逃一个是一个。”悬狸精神情悲愤,说话却很老实,临了还补充一句道:“能拖一时是一时。”
“呃?哈哈”
四名凶手放声大笑,笑声中问那几名进退不得的学员:“你们都听到了,还不走?”
被催促的学员流露出羞愧的神情,仅一人回头,犹豫着不肯上前,另外几个咬了咬牙,纷纷拖着伤腿上了山脊,在风雪中蹒跚而去。
对面四人遵守着他们的诺言,静静看着他离开。
学员们再次骚动起来,有人蠢蠢欲动,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悲愤对着同伴大喊,所讲无非是些“要团结”“不能被他们个个击破”“和他们拼了”之类的话。
有什么用呢?
在生死的选择面前,分化已经形成,裂痕已经存在于心里;好比行军打仗,开始说的是“大家一起冲”,但当冲锋开始,人们发现同伴并不是这样做,心里马上会生出“我冲就是白白送死”“他们都会后悔”等想法,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想象。
建立信任需要很久,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崩塌掉的信任再想恢复,比初始建立更加艰难;要改变眼下这种状况,需要大量时间,共同克服大量险阻困难被克服才有可能。
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从此便能众志成城,无坚不摧那是书上才有的故事。多数情况下,那样聚集起来的队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顺风顺水时好,一旦遇到真正艰险,便会崩溃。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拉练的目的,原本就是要在这群彼此陌生的学员中建立起类似关系,可惜在生死的考验面前,短短三个月堆积出来的友情基待于脆弱,对其中大多数人而言,如同泥沙堆积起来的堤坝,一触即溃。
“男的孬种,女的倒有几分胆气。”
“搞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在乎那些废物?应该让他们自杀谢罪!”
“女人嘛,天性如此。”
“我只知道,女人天性是在臣服于胯下!”
“阴盛阳衰,这个国家的人历来及时如此。”
“不要说了。”
发觉属下因放肆失言,头狼神色微变,阻止议论,拔出军刀上前两步道:“腿伤者可以离开,还是谁想走?”
嘲笑的声音顺风而来,如山般的威势凌压到头顶,五六名学员冲出队伍,男女皆有,领头者是刘铮阳,还有林少武。
“我!”
“我!”
“还有我!”
改变有些突然,头狼注意到之前曾经大喊大叫的林少武,微微一楞。
“你怎么也”
“不对!”身后一人突然大喝。
“冲啊!”上官飞燕辉起刀锋,嘶哑的声音不像少女,倒像是一条发疯的狼。
学员们疯了似的冲过来,乱糟糟一片。刘铮阳的腿突然好了,林少武的脚也恢复正常,还有上官飞燕,还有那位最开始就被教官的尸体吓成神经病一样的大锤兄。
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身后那些“没伤腿的人”,也都纷纷红着眼睛冲过来;甚至连此前已经逃走、尚未行远的伤员也回过头,嗷嗷叫着加入战团。
面对如此巨大的反差,四名杀手瞠目结舌,仓促迎敌、心里充满疑惑,此前那群懦弱的的羔羊仿佛打了鸡血,在某种力量的刺激下活了过来,瞬间变得豪迈勇猛。
直到对面有人大喊出一句话,几名杀手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绝不应该犯的错,悔之莫及。
“倭奴,联邦的男人不是孬种!”
来自五湖四海,相识不过三月,历经千辛万苦,身体与精神都已抵达极限,十几名疲惫不堪的学员朝四名精锐杀手展开冲锋,宛如潮水扑向礁岸,呼喊与嘶吼声中,明厉的刀光撕裂空气,将一片片雪花斩成两半,第一缕血很快绽放,第一条身影落崖,第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论年龄,学员们多数十*岁,十七的也有,身体并未真正成熟,力量远未成长到最强。他们号称天之骄子,但指的是潜力与未来,且擅长的是机甲而不是格斗,更不是杀人的意志与技巧。
假如换成那些在军校训练过的老生,比如唐彬、刘二地之类,无需全部,战斗根本没有悬念。然而他们只是新生,才刚刚走出家门,休说杀人,许多人甚至从来没打过架!现在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瞬间升起的血气之勇,和彻底燃烧起来的怒火;他们没有纪律,没有计划,没有策略,没有配合,甚至没有一双合适的鞋!
他们的对手,四名杀手意志坚决,配合默契,行动一致,技艺娴熟,很快稳住阵脚,展开杀戮。
至少在表面上,战斗打成相持局面,措手不及的头狼被扑倒在雪地里,怒吼中,反手一刀抹过一名男生的咽喉。鲜血如泉水般喷溅出来,没等他翻身,周围更多人扑上去,用刀、用拳、用脚,暴雨般的攻击。
“小心!”
人群堆叠,不可避免地朝一侧滚动,三名杀手全都冲过来,拳打脚踢刀刺,每次出击,必定打倒一人。
血花一朵朵绽开,盛放,不断有人痛苦尖叫,有人滚下山坡与山崖,战斗交织的声浪中,山崖对面的高岭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红色身影。
艰难地爬上山,听着风雪里的嚎叫,牛犇喘息着拿出望远镜,视角瞄准对面那片混沌的画面。
说不清什么原因,只看一眼,身体的血就好像燃烧起来,骨子里的暴虐瞬间升到顶点,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发泄。
他用最快的速度摘下雪橇,踩在脚下,拿出雪杖。
不需要动员,燃烧的血液自动将体内的那些热流激活,深吸一口凛冽寒气,挥舞雪杖,飞身而下。
弯腰,抬头,抱臂,屈膝,雪地里一条笔直长线,速度越来越快。
崖边有石,在大雪的帮助搭建起一个斜坡,雪橇呼啸着冲上斜坡。
下面是深达数百丈的绝崖,对面是必须赶到的战场,红色闪电起至高空,撕裂的风声撞入耳鼓,竟如音爆般剧烈。
“那是!”一名受了重伤的学员仰面躺着,刚好看到这一幕。
“牛?牛牛!”上官飞燕被人一脚踹在腰间,踉跄时后仰,刚好看到这一幕。
“啊!”一名杀手重肘捣碎一名女生的脸,拧身转向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凌空飞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他的胸骨被撞碎大半,瞬间就没了气息。
落地翻滚,牛犇不受控制的滚向山崖,惊呼声四起的时候,两道乌光同时钉入山坡,划出两条深沟。
“杀了他!”
头狼一眼看出危机,朝其余两名同伴大喊的同时,反臂箍住林少武的脖子,顺势翻滚,终于摆脱被围困的局面。两名杀手闻声而动,丢下身边的对手不管,一左一右,朝那名快要落崖的新对手冲去。
“吼!”
收腹,蹬足,体内热流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围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红色身影腾空而起。
他跳的那么快,那样高,感觉不像是人能够做出来的动作,而是被弹射器弹飞,如一只大鸟飞到空中。
“不可”
乌光再现,左右分杀,一名目瞪口呆的杀手别贯穿胸口,另外那名强行转身,军刺刺入肩窝。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带得踉跄起来,未等稳定,两名男生又冲上去,一人抓住军刺疯狂转动,一人抱着他持刀的右手,死都不肯松开。
杀手到底,挣扎,更多人冲过去,扑上去,爬过去,但却留下来那名头狼。单臂
“少武!”林可儿尖叫着扑上去,被人强拉回来。
“你是谁?”
头狼满身是伤,一条胳膊垂在身边,眼睛也瞎了一只;他用单臂箍着林少武的脖子站起来,仅剩的独眼里闪着疯狂的光。
牛犇没有回答他的话,起身后,充满暴戾的目光离开头狼,朝林少武点了点头。
林少武的脸憋得通红,本已软绵绵的身体突然有了力量,他猛地伸手,捉住头狼的拇指,同时右脚跺像他的脚。
“啊!”
惨叫与风声相伴,暴虐的身影呼啸而出。
凛冬寒雪,军校新生第一场拉练在严酷的环境下进行,卫星云图显示出来的结果,天心谷周围数百公里范围内,层云堆叠不留一丝缝隙,兼有大风日夜呼号,恶劣的天气状况不仅让学子吃尽苦头,也给救援带来极大困难。
天心谷的清雪工作一直在进行,在得到大批工程机械的帮助下,救援主力在一天内推进到一公里之外,突击前锋行进更远,距离谷口近在咫尺。
这是最难、又是非进行不可的部分,天心谷狭长险峻,两侧张开如一个巨大的v,冰雪环境里人不能上,机械也无能力攀爬,谷内地面高低不平,坑洼沟道遍地皆是,平日便需小心谨慎,等到一切被积雪覆盖,它就成了一条遍布陷阱的阴沟,寸步难行。
不打通道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学员出不来,即使到了山谷另一端,也只能望洋兴叹。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救援工作采取怎样的步骤,开路都势在必行。
行路难,开路更加不用说,天下不断下雪,山谷敞开式的形状加上大风,人们要清理的不是谷底那条狭窄小道,而是谷顶那张迎接天空馈赠的大嘴,清理的速度比它快才有可能取得进展。每时每刻,人们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时常这边才清理干净,那边又堆起来,这边队伍刚刚进入,斜坡冲下来的积雪把队伍打断,时而有机械陷入深坑,人员被砸伤,如此种种,难以想象的艰苦。
巨大的压力,揪心的牵挂,救援队伍众志成城,教官、军人、拉练学生,以及从军校赶来的支援队伍,总计数千人投入到这场与老天的战斗中。除了机械往来反复,山谷中到处可见学员用腾空的背包朝外面运雪,还有两侧地势稍缓的地方,有人甚至爬上雪坡,将那些迟早会滚落的积雪敲打下来,早一点运走。
遗憾的是,山谷空间就那么大,即使有千万车、十万人,能投入的只有那么多,加之种种困境难以更改,进展仍旧缓慢。
“运一点是一点,绝不能停!”
大胡子军官的嗓子早就哑了,依然拿着扩音器到处呼喊,刚刚得知的消息,突前队伍再次发生意外,不仅伤了人,还有一台重型机械瘫痪在中间,队伍被迫停顿。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大胡子军官想起此前,一边吸吸溜溜吃着罐头补充体力,一边东瞅西瞄。
“工程机甲?工程机甲也好呀,怎么就没有呢。”
“飞少,你就别想了。”两名军人贴身紧随,无奈劝说道:“上校不可能放你进去,再说也根本没有机甲空着;真想的话,等下一批来了才有指望。”
叶飞不耐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们闲的。咦?”
一台造型“别致”的巧手安安静静地停在旁边,叶飞眼前一亮,大步走过去说道:“不是说没闲的,这是啥?”
“这台没用。”军士哭笑不得:“款式老,还被人胡乱改装过,平衡系统已经乱掉,而且”
“行了行了,用得着你教我。”
叶飞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绕着巧手转了个圈,猛地瞪大眼睛。
“屁股冒烟装大炮?谁啊这是,真他吗是天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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