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极力控制身体的异常。
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陆启明记不得是从何时起,他开始对周遭能量格外敏感,身体中隐约潜伏着某种令他陌生的贪欲,越是伤重虚弱,就越是不由自主地对周围一切生起掠夺之念。但这种感觉时有时无,不算强烈;而陆启明又以为是身体服食妖丹之后的原因,所以一直不愿深思。
不曾想今日在遇上青衣之后,多日以来不甚明显的异样忽然突兀地强烈起来,仅仅这几句话的时间,陆启明竟已觉得身体有六七分不受控制。
陆启明直觉出这与青衣所得的传承有关;因为在他感知中至为清晰的,正是那一缕属于宇文暄的灵力气息。
青衣一直紧紧提着心,很快看出陆启明面色不对,一时间他再顾不得少年仍对他提刀相对,猛一步抢出便稳稳扶住了陆启明手臂,急得话也说不出,只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宇文暄给他灌输的各种秘术,试图找到能压制血契效力的办法。
陆启明一滞,脸色霎时更雪白了几分,理智上立刻便要往后避退,但身体却一直僵硬着难以移动。
季牧只以为是他不断抗拒血契命令的缘故,见青衣将陆启明拉过去也不阻拦,只在旁边笑着看,说道:“你不是要救他吗?这一会儿怎么就忍心看你这救命恩人这般痛苦?还不赶快自我了断帮他一把?”
“你……!”青衣怒急,“卑鄙之尤!”
季牧大笑,叹道:“我倒是从未见过你这样……”
陆启明脑海被他们两人吵得嗡嗡作响,躁得简直想一刀把此时情境尽皆劈碎了去,脱口道:“闭嘴!”
季牧笑容一滞,立时变脸道:“你说甚么?”
“……”陆启明没有听清。他只觉得太阳穴随着脉搏一下下地疼,周遭仿佛更加混乱了;眼前情景猛然一晃,耳边又听到青衣的急呼声,陆启明才意识到自己身子险些又倒了下去。
季牧也终于感觉不对,总算收起了玩乐心思,缓缓走近几步,试探道:“陆启明?”
“放开……”陆启明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把手臂抽出,结果转眼间又被青衣紧紧扶住,心头霎时怒意上涌,加重语气道:“放手!”
青衣面色一白,紧抿着唇微退一步,见他身子晃着再次倒下,这次却不敢再上前。
等乔吉把青衣隔了开去,季牧才疑神疑鬼地靠近过去,道:“你搞什么?”话音未落,他看见陆启明鬓发都几乎被冷汗浸透,有些意识到事情严重,赶忙道:“我不让你杀他总行了吧?你怎么……这到底怎么了?”
“快走……”陆启明良久才抢回一丝清醒,无法解释详细,只艰难说道:“离开这里,他身上有能杀了我的东西。”
季牧瞳孔微缩,再不多言,拉起陆启明便往后急退数百丈,目光森然地盯紧青衣,道:“乔吉断后!”
乔吉应是,同时双拳齐出,再一次向青衣紧逼而去!
“我走……我走便是了。”青衣移步后掠,惨然一笑。现在就连他也已不敢笃定,宇文暄是否真的有利用自己对付陆启明的暗手,如果是的话……
青衣极力掩去心中黯然,勉强笑道:“不管怎样……无论何时,你若还有需要我做的,就去找我。”
陆启明听到了青衣留下的话,却根本无暇顾忌;在旁人皆无从探知的识海深处,他猛地感受到了一声地动山摇般的惊天炸响!
骤然之间,大片大片的灰暗从视野边缘涌入,陆启明有些看不清东西;但随之而来地,规则的存在在感知中突兀变得强烈了,五彩斑斓的规则线条铺天盖地地占据了他全部视野,周遭具象尽被诡异的抽象取代。
陆启明从未想到过这突兀发生的一切,便自然全无防备。他极力适应着混乱的五感,心神绷如弓弦。
“……承渊!”
这段时间以来,陆启明已经防备承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万万没有想到,承渊最后竟然是用这种方式算计了他!
——承渊主动破开了陆启明神魂中的封印!
陆启明囚困着承渊这一缕分魂,近乎不择手段地逼问,原本就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破解封印的办法;但绝对不应该是此刻这种情况!
“陆启明,我早已知道你不是我了。只不过……”承渊淡淡说道,带上一丝讥诮的笑意,“你好像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实则经过的时间只有瞬息,而在陆启明感觉中却已无限漫长。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是下意识死死压抑着自己,用力得唇角渗出血丝都不自知。
“我是忍不下去了,就赌一把吧。”承渊冷冷说道,“我放你出来,就让我看看太乙费尽心机封印住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看……等本体过来的时候,究竟是谁赢定谁。”
陆启明越发感觉不好,但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归根结底,解开封印本就是陆启明的目的;现在承渊抢的是时间,而长久来看却是有利于他的,只要能控制住这些力量……
“来不及了。”承渊冷笑,竟不管不顾地又出手毁了三层封印。他铁了心要赌这一次,已经不在乎以后陆启明完全掌控了力量之后又会怎样。
陆启明闷哼一声,过去习惯的五感已经彻底被猛然暴涨的规则线条所掩盖,四面八方不断流动的灵气在他感知中简直犹如火焰一般炽烈,灵魂深处涌动着强烈至极的冲动,催使着他立刻要将周围一切的能量纳为己身——
而在其中最为诱人的源头,就是青衣。
……
……
“陆启明!陆启明!”
季牧有些慌了。
刚刚陆启明还能强撑着与他交待几句话,哪知情况眨眼间急转直下。此刻季牧见他就像魂魄游离在外了一样,虚弱得站都站不住,瞳孔涣散,无论季牧与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给我站住!”季牧一抬头就狠狠盯上了青衣,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此质问,又有陆启明之前那句话再先,青衣百口莫辩,偏偏又真的不敢确认是否与自己无关。而看陆启明那般模样,他也实在做不到旁若无事地离开,只能进退两难地停在原处。
正当这时,乔吉却蓦然一喝:“公子小心!”
此刻季牧与青衣的注意力全然都在对方身上,故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陆启明的异常;唯有乔吉在那瞬间看清了——那少年的眼神——乔吉甚至不知该怎样形容,那是一种带着非人冷漠的猎食者的眼神!
季牧下意识回头,便忽然间看见了黑暗。
就如同烛火在深夜散发着光明;在此刻苍白的大雪天之中,少年的身体散发着黑暗。
季牧从未曾见过,黑暗竟也与光明一样——在虚空出陡然出现,再徐徐向外散开——就仿佛一切靠近陆启明的空间,就连光线也尽数被吞噬殆尽,方才能有深彻至此的漆黑。
那黑暗无声而缓慢,季牧却本能般的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他触电一般地松开了手,连连仓促往后退去。
——然而在这一刻,任何人的感受都远远不如青衣强烈。
青衣才是被盯上的那一个。
即便在此前,陆启明神情淡漠地赶他走的时候,青衣还能安慰自己说他定有难言之隐,或是不愿自己继续牵扯进来。但在此刻对上少年目光的一刹那,青衣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微微战栗。
无边的黑暗扑涌上来。
那一刻,青衣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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