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听到阁里传来的音乐,脸色就是一变,这个调子他太熟悉了,可不就是《洪湖水浪打浪》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正在猜疑,厅中已经有两名女郎手持牙板开口唱了起来:“洪湖水呀,浪呀吗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吗是家乡呀……”。女郎的声音清脆悦耳,配上牙板节律的击打声,竟然奏出湖水轻轻拍击湖岸的效果,楼上楼下的宾客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看见秋明脸上震惊的神色,来莺儿格格笑了起来:“吃惊吧?这首歌不是你写的吗?”
我写的?秋明忽然想起来,在去长沙的路上,好象是在洪湖边上唱过这首的,自己日理万机,哪会把这样的小事记在心上,不过你们一定要说是我写的,那就算是我写的吧,反正这年代也没谁会来告我侵犯知识产权。
想到这里,秋明微笑着道:“怎么?荆州有人来过了?”曹操点头道:“是啊,前一段荆襄名士庞德公来洛阳,随意教人唱了这首,不想立刻风靡洛阳城,现在哪个阁子要是不会这个,简直就是不能开张了。”
来莺儿白了秋明一眼道:“秋公子也是芳泽阁里的常客了,有了新歌不先告诉我,却让外人知道,是何道理?”
来莺儿本来生得秀美绝伦,这一年来又混迹风尘,更加显得妩媚动人。秋明被白了这一眼,立刻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几乎要跳出胸口了。不过他深知曹操对来莺儿是志在必得,也不敢招惹她,只回头瞟了曹操一眼道:“庞德公?他来洛阳做什么?”
曹操虽然是爱极了来莺儿,可是她身份特殊,自己现在又没有什么正式的官职在身,根本不可能独占花魁。虽然也曾经春风几度,可那都是花了大钱的,来莺儿从来也没对曹操另眼相看过。如今来莺儿对秋明又是撒娇又是抛媚眼,曹操的心都提起来了,不过看到秋明似乎完全不为所动,曹操又是暗中挑大拇指,马上应道:“他是进京替荆州万民请命,请求朝廷严查巴陵纵火一案。”
一听见这话,秋明眼中仿佛又浮现出巴陵城冲天的火光,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错,必须要严查,巴陵城上万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朝廷方面有什么反应呢?”
“庞德公声名甚著,即使天子也不敢轻慢他,已责令廷尉和少府共同署理此事,想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出来。庞德公虽然在洛阳待的时间不长,可是他逢人便盛赞你救援长沙之德,痛骂孙坚鹊巢鸠占抢了你的功劳,所以现在洛阳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等巴陵的调查结果出来,想必朝廷一定会还你个公道,对你论功行赏的。”
公道?秋明微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孙坚可是做了好几年长沙太守的,直到诸侯讨董才引兵北上离开长沙。在这几年里,谁也动不了孙坚,那又谈何公道呢?不过庞德公肯如此帮自己,多半都是因为在襄阳城外的那一番谈话吧。他笑着对曹操道:“孟德有所不知……”。
秋明刚说了个开头,冷不丁从楼上泼下一盏热茶,把他的前胸后背全部泼得透湿,同时一个声音高声骂道:“直娘贼,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听曲子的,只这般罗唣,让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原来来莺儿有意刁难一下秋明,只把他迎在门后,没有把他带进阁中,用意大约也就是逼秋明为她写一两首新歌。不想他们在门后站的时间长了一点,谈论的声音也大了一点,惹到了二楼雅间的客人,遭了这一场无妄之泼。
来莺儿啊呀一声,连忙上前为秋明擦拭,口中道歉不止。典韦听楼上那人还在骂个不停,顿时怒火中烧,登登登几步冲上去把那人倒提下来,掼在秋明身前。
来莺儿吓坏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若是因此得罪了客人,那阁子里的生意就要一落千丈了。她连忙拉住秋明的衣袖为客人求情,希望秋明能放他一马,那客人却毫不领情,还在继续骂骂咧咧。
秋明被热茶泼了一脸一身,虽然不是很烫,却也狼狈非常,惹来楼上楼下不少笑声。他想起这茶中只怕还有不少此人残留的口水,强忍住恶心的感觉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客人方面大耳,长髯及胸,看上去倒象有几分威严架势的,或许是感觉面子上抹不开,他不住口地骂道:“你扰人听曲不说,还纵奴行凶,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秋明被他当面骂来骂去,也是心头火起,正要发作,从楼梯口又探出一个脑袋来:“秋明,你如何在这里?”
秋明一看来人好生面熟,再一想这可不正是太学士陈逸,去年自己初到洛阳,还是他带着自己进城,介绍洛阳的风土人情的呢。
既然有熟人出头,秋明自然也就顺势下了台阶,不再追究此事。陈逸把秋明带到自己的雅间,笑着给他介绍自己的客人。那个长髯客叫道:“先莫说我的名姓,他是秋明又怎么样?今日我们来这芳泽阁本是听曲饮酒,雅聚一堂,却无端被他败了雅兴,难道他不应该向我们赔罪吗?”
秋明听外面还在咿咿呀呀地唱道:“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冷着脸道:“此曲不过水乡俚歌而已,也未见有何雅处?不知惊了阁下哪一根雅骨,败了哪一分雅兴?”
“放肆”,长髯客怒道:“先秦诸子采风而歌,皆为大雅,此歌……”,来莺儿这时总算插上了话,笑着道:“此歌就是秋明所写,他说雅就是雅,说俗就是俗了。”
长髯客大吃一惊:“此歌分明楚歌韵味,如何会是他写的?来大家休要骗我。”
来莺儿的眼睛又往秋明脸上一撩:“是真的呀,客人若是不信,让他再写一个,我当场给你们唱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