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来得太突然,或许他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皇帝经历了复仇的快感,又得知最后一个皇子还活着,终于卸下了那颗扎在心中的钢钉,从那时时,沈风便看出皇帝命不久矣,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此时皇帝驾崩对沈风并不是好事,这个时候内政未稳,一些老派势力还盘算着另立新君打压沈风,皇帝驾崩,他们正好借题发挥,甚至可以反告一状,但这帮食古不化的人并不知道,皇帝与沈风已冰释前嫌。
迅速进入京城,城墙尽是披着白布,街道民居侯邑亦是,整座皇城进入沉闷的哀悼中,在沈风进入政殿时,大臣们已就择选新帝的事情吵红脸,直到沈风进入大殿才停下来。
“邴太子身故,纵观我朝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只有秦王一人耳,且秦王乃是献文帝长子,我朝历来便有兄弟相传帝位之德,秦王继位方可顺应天意,安稳民心。”
“秦王无帝王之德才,不以继承皇位!”
“先帝曾留下遗命,何不能沈将军来了再作定夺!?”
“先帝驾崩,他身为辅政大臣,却还未支持殡殓,他眼中可还有先皇!”
——
各方势力吵得脸红耳赤时,沈风踏入大殿,殿上争吵方止,如今沈风大权在握,尽管仍有不少人不服,但心中很是忌惮,至少不会在明面上与沈风作对。
“皇上新丧,你们便想将皇城吵个不得安宁吗!”
沈风一身丧服走入大殿,冷冽地看了一眼聚在大殿中央争吵的大臣,气场一下子将大臣压退,大臣纷纷退回一边。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我朝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择君之事刻不容缓!”此言一出,诸位大臣纷纷附和。
“先皇有圣决遗命,令沈将军决议继承大统的人选,我等应听从先皇!”
“先皇只令沈将军决议继承大统人选,未命沈将军亲定,况且人选可以是一个,亦可两个。”
“——”
大殿上又争吵起来,争论不休,情形如沈风所料,皇帝驾崩后,这些大臣就开始争权夺势,各怀鬼胎,甚至将皇帝遗命偷换概念,幸好沈风与皇帝早有预见。
沈风一直不吭声,殿上秦王的呼声越来越多,除了秦王也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等他们吵了个口干舌燥,沈风才道:“方才诸位大臣所议之事我都听到,此事等殓礼结束后再作决议。”
沈风的态度没有反驳,反而有些默认的嫌疑,诸位大臣揣摩着他是何意思,逐渐安静下来,原本那些想要发难的老臣只能把一肚子话咽回肚子里。
我朝亡矣!
我朝亡矣!
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哀嚎声,一个穿着丧服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走入大殿,手上托着一块牌位,老人进来后,便跪拜在地,将头重重叩地三下,每一叩都震震有声,叩毕,老人额头上已是满头鲜血!
沈风便伫立在他身边,这个老人他听闻过,之前也曾登门造访,但由于老人家看不惯沈风,甚至将沈风扫地出门,并大骂了沈风一顿,老人家闲赋在家,但可没少听说沈风的荒唐事迹,所以对沈风的印象极为不好。
这老家伙这时候来,分明是受了别人的唆使!
老人乃是为数不多的老臣,在朝堂和民间十分有威望,皆因这位老人一生清真廉价,刚正不阿,但越是这类严肃老派人最是看不惯沈风这类人。
老人名叫苏邈,是刑部尚书苏正义之父,两人性格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苏邈更加顽固不化,凡是他认定的事情,休想再让他改变,苏正义看见父亲上殿,也意识到不妙,急忙上前要扶起。
“勿要扶老夫起来!”苏邈怒喝一声,神情悲愤道:“皇上,老臣来请罪了!”他口中的皇帝,是上一任皇帝,在沈风之前,苏邈也是一个辅政大臣,因为当年的皇子之争太过惨烈,上任皇帝为了缓和党派之争继续残杀,顾命苏邈为新帝的辅政大臣,为期是一年,一年之后,苏邈才将大权交给新帝。
“蒙皇上圣恩,命老臣为辅政大臣,老臣却贪图安逸,以致于令乱臣贼子把持朝政!臣!罪该万死!”言毕,苏邈重重叩地,在场大臣无不为之动容。
苏邈口中的乱臣贼子说正是沈风,古代讲究礼法,礼法二字,可见礼还在法之上,而我们也经常自誉为礼仪之邦,这个礼字所要呈现的是一种道德在上的风气,但用得不好,就变成了道德绑架。
苏邈此时正是在用他的高尚无端将沈风塑造成一个没有辩正过的乱臣贼子,这完全是先一步抢占道德至高点所造成的,但其实很滑稽。
苏邈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沈风怒目相对:“你!掠*子,*后宫,品行不正,乱我朝政,将这大华的天弄得乌烟瘴气,趁先帝病重,篡改圣命、搬弄虚实!你分明是妄图谋朝篡位!”
这番话直接是指着沈风鼻子骂的,如今沈风位高权重,而这位老人却毫不畏惧,这要是传出去,只会歌颂苏邈的大义,反观沈风,他神色漠然,照他以前的性子,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他就能踩着别人骂回去,但他现在不能,今天就算争辩赢了,明天还会有人还指责,他必须用强权来扼制躁动的朝臣和百姓。
沈风冷漠道:“苏老,没有亲眼所见,还请勿要听小人非语。”
苏邈大声呵斥道:“难道你这皇城不是毁在你手上,区区一个蜀人,竟敢毁我祖宗基业,断历朝龙脉,日后,大华的江山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沈风神色依旧淡漠道:“一个国家的气运,从来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在于民族的气节。”
苏邈怒道:“好一个民族气节!难道便所谓的气节令你杀害太子,逼死皇上!这也叫民族气节?!”
闻言,众人哗然,苏邈根本不明事情真相,只依据个人已见和他人言语,他原本一位渔夫,因对上一任皇帝有恩,皇帝便给他一个官做,苏邈读过几年书,性格正直,很快便受到重用,直到上一任皇帝临终封他为辅政大臣,但苏邈向来不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从骨子里,他仍会蛮不讲理。
“够了!”沈风眉头大皱,如果这番话传出去,对他极为不利,俗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能再让这个老头胡说下去。
苏邈依旧不依不饶:“奸贼!别人都怕你,但老夫不怕你,我天朝之族千千万万子孙何惧你一人!你逆天而为,迟早会遭报应!”
沈风强压住一肚子怒火,今日他在朝堂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抹上政治色彩,只会将自己越描越黑,他必须得忍!
这礼法为上的古代,沈风摧毁皇宫的行径可谓惊世骇俗,根本没人会认可他,如今沈风在百姓眼中,是一位残暴的独裁者,哪怕天策府安抚民心,仍无法平息百姓内心对他的恐惧。
顾碧落说得没错,摧毁皇宫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指责,而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打败柔然大军。
沈风心中叹息,手一挥道:“苏老年事已高,心智混乱,来人啊,将苏老送回府中休养!”
侍卫上前,苏邈却怒喝道:“放开老夫!贼子,你欲将老夫赶出去,可见老夫方才所言属实!”
沈风冷冷道:“苏老久居乡野,又怎知世事如何!?”
被沈风讥讽,苏邈怒道:“老夫半只脚已踏入棺材内,岂会看不透世事,黄毛小儿,你得意不了多久!”
沈风讥讽道:“倚老卖老!”
“你——我朝亡矣!”苏邈一时气结,哀嚎一声,悲愤道:“乱臣贼子当道,民不聊生,横行霸道,苏邈当以死警世!”说罢,苏邈在众人愕然之际,直接撞在旁边的梁柱上,血溅当场!
“苏老!”沈风方察觉到他言语偏激,望及他手上的令牌,心中大呼不妙,但苏邈早已撞柱而亡,为时已晚。
众人哗然一声,立即将愤怒转移在沈风身上,而沈风什么都没有做,面对所有人的指责和愤怒,沈风神情有些萧索,冷漠道:“来人,将苏大人抬出去,好好厚葬。”站在他如今这个位置上,他必须要绝情,要比所有人的绝情,否则无法压制千千万万的愤怒。
一场血案结束,沈风才道:“择君之事等迁都后再作定夺,先皇殡殓后,立即迁都南下!”
“先皇殡殓后便迁都,是否对先帝不敬?”大臣们颇有微词。
沈风语气强硬道:“非常时期,一些礼法无法顾及,现在京城已着手布置防线,迁都之事刻不容缓。”
“礼法乃是大统之根本,若连礼法皆不遵循,家国何以安定,民心何以齐一!”大臣已经不是颇有微词,而是带着愤怒的情绪,沈风的专权蛮横,令他们这些文人心生不满。
沈风目光凌然地逼视众臣,依旧强硬道:“家国兴亡在此一役,如果国没了,还谈什么礼法,依旧守住家国,礼法都可以慢慢重整。”
众臣心中忌惮,敢怒不敢言,就这样,沈风作为辅政大臣的第一次朝堂以强权震慑了所有人,只是礼法问题对各方势力没有冲突,他们也犯不着为这事得罪沈风。
皇帝新丧,所有臣子都需要吊丧,一番丧礼下来,直至深夜都不能休息,而那些宫女太监更是要跪拜三天三夜不能合眼,皇宫无论悲喜之事,最苦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人,也正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夜里,独坐在一座宫殿前的石栏上,经过炮火的摧残,曾经富丽的皇宫宫殿群暗淡了许多,在夜幕里,显出几分沧老,如果在两年多之前告诉他会看到这些古代建造,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但他现在却已全身心地融入这些古代元素里。
寒冬之后,天气渐暖,但到了夜里仍是十分寒冷,昼夜温差大在,在天山山脉的地方,还都被雪覆盖着。
一对脚步迟疑一下走向他,在他背后停下,低声道:“白日在朝堂之事,我已听说,你不必自责,苏老背后定有人在唆使。”
这个时候能在皇宫里面的人,只有顾碧落,沈风目光遥视前方,神色木然道:“我知道,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识,才发觉他有着独有的柔情,此时看着他的背影,请不自主地动了动手,似乎想牵住他的手,见到他转身过来,急忙撤回去。
沈风失笑道:“放心,我没事,好歹是上过战场,见惯了生死,你特地大老远跑过来安慰我?”
顾碧落一跟他说话便免不了动怒,脸上薄怒,矢口否认道:“我是来给你送信!”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张纸。
沈风取过纸拆开看了一眼,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顾碧落便问道:“何事?”
沈风含糊其词道:“家事。”
顾碧落淡淡道:“府中若是有事,你便暂且回去,此处我替你照应。”经历这么多事,她神态多了一份轻愁,当初坐在马车上翻看古卷的她,如今已无法闲逸,此刻的她,忧心着一个人。
沈风一时难以抉择,叹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或者说,我不知是否去找她,她现在很痛苦,或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
“有些改变,你并非有意为之,但却悄然发生、浑然未觉。”顾碧落神色幽怨,似是对他说,又似在对自己说,“是对是错,孰能分得那么清楚,但勿要在此时弃她而去,她正痛苦着。”
此时,脑海中又想起夜幕下,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树干上,神情木然地遥望天际,无喜无悲,仿佛是没有生命的自然景物,充满着孤寂,而此刻的她,已可感觉痛苦,却已没人在她身边。
心中一震,神情再不见迟疑,立即道:“那有劳你了,我可能要去几天,反正我也不指望那些大臣说我好话,若是他们问起来,你就如实回。”
顾碧落白了他一眼道:“从许你胡作非为开始,我便知要为你应付接二连三的麻烦事。”
沈风回敬给她一个笑脸:“没枉费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大恩不言谢,我走了!”说着,马上离开皇宫。
顾碧落张了张口,见他已走远,神色黯然下来。
、、、、、
送来的信是广音师叔捎来的,信上说叶绛裙此时在一座雪山上,当日带着婉词回来时,叶绛裙便变得十分古怪,没想到已经躲到了雪山上,此时京城附近雪上只有北面的天山山脉。
沈风不是天生的情种,只是经历过人生至痛的离别后,便再也不想割舍任何人,而对于叶绛裙来说,原本她什么都没有,但从她流下了泪水开始,她只有他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舍弃她。
沈风更想不到,他竟然会将一个无情无情的女人产生根叶相连的感觉,也许这颗感觉的种子,在两人相处过程中已悄悄埋下。
两人之间是男女之情吗?
现在还是不是,但迟早会是!
抛弃了京城的事务,连日赶路到了雪山,这里是大华与柔然之间的山脉,可说是燕山山脉,也可说是天山山脉,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人迹罕至。
“有人吗?”
徒步牵着马找到了一间屋子,这是雪山附近唯一的一间茅屋,连日赶路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此时沈风身上戴着雪笠,大雪方歇,很难再辨识方向。
屋门缓缓打开,打开门的是一位面貌丑陋的中年大叔,身形佝偻,让人一眼注意到的,还有他手上的蛇皮手套,中年人抬眼瞧了下,低沉着嗓音道:“有事吗?”
与中年人目光短暂接触过,沈风摘下雪笠,一边搓手一边哈气:“大叔了,打扰了,我想在你屋子里借宿,不知方不方便?”
中年人一言不发,只是朝屋子里挥了一下手,算是同意借宿,进入屋子后,中年人也没有招待,推开一间小房间的门,然后就走回自己房间,很快抱来一张绒毛被褥丢过去,随即要走回房间
“多谢!”沈风望着中年人的背影,眉头皱了一下,逐问道:“请问一下,这几天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她大概——”将叶绛裙的身形模样形容了一遍。
中年人点点头,走过去推开窗户,遥指一座巨大的雪山:“前日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前往那座雪山。”
沈风遥望一眼,眼前那座的雪山一片白茫茫,高耸屹立,形容一道天然的屏障,要攀上这座雪山可是一道体力活,还好雪山不算特别高,也不是荒山,不会花特别多的时间。
中年人说完之后,已经回去房间,沈风再次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天色已经黑下来,便在屋子内的火炕旁边休息。
夜浓,迷迷糊糊中沈风忽然睁开眼睛,挺身往四周瞧了几眼,屋子一切如常,才重新闭上眼睛,在外的时候,他会变得警惕许多,大概是之前在军营养成的习惯。
闭眼一会儿,忽然感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睁开眼瞧了瞧四周,屋子依旧一切如常,并无诡异之处,下意识地往中年人房间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心悸,总感觉房间里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当转过去看时,那种感觉又会消失。
“大叔,你睡了吗?”
喊了一声,没有听见回应,摇了摇头,然后躺回炕边,又迷迷糊糊睡下,但没有睡得很沉,很快的,过了两个时辰,天终于亮了,雪皑皑的天地迎来第一缕曙光,原本黯淡的雪美人顷刻间容光焕发。
北端的清晨特别的冷,即使升起了太阳,天地间还是呈一片冷色,似是一位高冷美丽的女神,而在不久之后,柔然族的大军或许将踏陷这片土地。
“我该走了,多谢你留宿。”休息了一夜,养足了精神,便向中年人辞别,此时天色已亮,想去看中年人的脸,中年人却始终掩饰着,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那张丑陋的脸,甚至他连话都没有说。
“——哦,对了!”正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中年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光线此时正好对着他的脸。
中年人短暂地失神后,马上又收回脸,低沉着嗓音道:“何事?”
沈风眼神从锐利变成平和,笑着道:“你能否给我一些干粮用来路上果腹。”
中年人没有应声,很快准备来一些干粮,沈风答谢过后,便立即往雪山,雪山上有一条山路直通山顶,顺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去,沿路寻找叶绛裙的踪迹。
雪山极其难以行走,比平常爬一百米要多花几倍的体力,如果这在行军途中,是对将士们极大的考验,因而不同的军队也是非常重要,例如燕家军擅长海战,魏家军就能适应雪地和高原,而唐家则是多在平原。
行走了三个时辰,才堪堪到达山顶,山顶不大,想找到一个人并不难,而且能过只有一条,其他能过的路皆已被截断,或许是寻人心切,沈风并没有注意太多,匆匆越过截道。
轰!
山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崩塌声!
此时,之前那个中年人出现在了山顶上,中年人站在一口地上窟窿前,口中发出阵阵狂笑声,笑声传荡在整个雪地,狂笑了一阵,似乎宣泄完情绪,才自言自语道:“沈风,你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可笑的是,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中年人语气充满无尽的仇恨:“自从你来京城后,多番与我作对,令我身败名裂,还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甚至——甚至——如今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拜你所赐!”
哈哈哈哈哈——
中年人又是一番狂笑后,情绪变得狂躁起来,拾起地上石头朝窟窿砸下去,尖叫着,怒吼着,甚至略带哭腔:“你为什么要来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把我一切还给我,还给我!”
说着,突然爬下窟窿,疯了似刨开覆盖在上面的积雪,口中不断狞笑道:“既然你夺走我的一切,那我便成为你,占有你的一切,你的女人、天策府,甚至这个天下都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
“哈哈——沈风,我要让你死不瞑目,你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我如何淫辱你的妻儿!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哈哈——”中年人疯狂地刨开积雪,神色从开始的兴奋变成疑惑,“人呢!人呢!”
“是不是在找我?”
不知何时,沈风已站在窟窿上面,嘲讽地望着中年人:“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没有死在窟窿里面?”
中年人神色惊恐道:“为何你没掉入陷阱!?”
沈风冷笑道:“为何?你不是一向自己觉得很聪明,不妨去想想为什么。”
中年人眼神剧变,惊道:“你早知是我!!!”
“算已猜出个七八分。”沈风戏谑地笑道:“从我来到雪山敲门开始,你仿佛在等我似的,很快就开了门,那时候我就有所怀疑,然后晚上你一直在盯着我,早上时候,眼睛都是血丝,明显一夜没有合眼。”
中年人语气愤恨道:“仅凭此,你如何便知道是我?”
沈风冷笑道:“很简单,在这么寒冷里,你一直在屋子里面取暖,而脸皮却没有血色,可见你的这张脸皮不是你的!”
“你肯定会问,我为何会留心你的脸皮——”语调一转,“因为一直在等着你!宋行令!”
闻言,中年人身躯剧震!
“果真是你!”沈风神色一下子沉下来:“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你竟加入了濮阳宫!”
宋行令怒吼道:“是!为了报仇,我不惜毁去面目,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杀了你,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你的一切?你是说嫣然,还是宋家二公子?这二者本皆不属于你!”沈风言词犀利道:“你只是连自己也丢弃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
宋行令猛然抓下脸皮,露出一张被烫焦的脸,叫人不忍直视:“这些都是你害的,你本是一个山野村夫,出身卑贱,凭什么和我争,你配吗?!”
沈风冷笑道:“那现在我是谁?”
宋行令一时哑口无言。
沈风眼神变得锐利,语调一转:“我现在是三军之帅,天下唾手可得!你只是在嫉妒我,所以你想成为我,设下陷阱将我杀了,然后取走我的脸皮,将我的身体复刻于你,对吗?”
宋行令眼神渐渐变得无助,十分可悲。
“从我走入梨园见到那些脸皮,我就已经在提防,一定会有人来取走我的脸皮,你是不是一直在学我说话,一直在模仿我,实话告诉我,一个人是永远代替不了另一个人,就算你有我的脸,你也成为不了我——”
你根本没资格!
沈风语气冰冷道:“你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宋行令眼神渐渐木然,忽然从窟窿中爬出来,爬到沈风面前跪下,乞求道:“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沈风——”
他埋着头,眼神随即又转成愤恨,无法抑制的仇恨:“我要杀了你!”说着,竟疯狂地拿出一支刺锥。
“我也是!”
沈风神色冰冷,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将刺锥反过来,顺势一推,将刺锥扎进宋行令的身上:“别以为我还是过去的沈风,就算是过去,我也不会对你仁慈!”
“你!”
宋行令脸色渐渐变得十分痛苦,手掌紧紧抓住沈风的手臂,瞳孔猛缩,在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依旧带着仇恨,口中不断*和哀嚎,最终死去。
挣脱掉宋行令,沈风便去寻找叶绛裙,其实天府已有叶绛裙的消息,便在前面另一座最大的雪山上,那座雪山十分陡峭,攀登不易,只能希望她不要在太高的地方。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天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寒冷,走了几个三个时辰的路,才到了那座雪山,夜幕又即将降下,已没时间去休息,便直接爬上去。
叶绛裙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叶绛裙,她的心被痛苦吞噬,又于痛苦中重生,而如今,仅可感受到痛苦。
因此她躲到雪上上面,让自己感受到寒冷,只有寒冷可以冷却她的痛苦。
在登上雪山时,便感觉到她就在上面,那种毫无根据的直觉,甚至不需要天府的探报,都能跟着感觉找到她。
若要究其原因,只缘她的心是沈风给予。
风雪加骤,寒冷彻骨,踏上一块平地时,便隐隐约约看见前面一位白衣女子盘坐在雪地上,顶着风雪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走过去。
走过去时,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心中强烈地感觉她一定在这儿,双目旋望,只有一座塔状的巨大山峰屹立在眼前。
“师父——”
大喊一声,喊声响彻山峰,而在塔峰之上,盘坐在地上的叶绛裙蓦然睁开眼睛,仿佛心绪突然波动起伏,站在风雪之中走来一个人影,眼神瞬地呆住,那沉寂的心又开始不安静地跳动起来,使得那冷冰冰的脸颊映出一层淡淡的朝夕红。
“师父师父师父——”又大喊了一声,声音在天际环绕之后,回音连连,在这荒无人迹的雪峰,心中对她的感觉却异常强烈,“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会找到你,并且把你带回去。”
声音直通塔峰上,叶绛裙依旧盘坐在地紧闭双眼,沉稳心境,但她的眉梢却不断深蹙,神色痛苦。
“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
“叶绛裙——”
声音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叶绛裙眉梢也稍稍舒展,却又立即蹙起,心绪一下子絮乱,蓦然睁开双眼,从地上站起来临于塔峰,呆呆地俯望着下面,低声喃喃道:“走了吗?”
塔峰耸立直插云雾,临于塔峰之上俯望,一切在眼里都会变得渺小,又是下雪,根本看不到事物。
叶绛裙呆呆伫立良久,又走回去盘坐在地。
而在塔峰下,沈风依旧在四处寻找,直到走到塔峰前面,望着高耸插云的塔峰,不禁望而却步,这该怎么上去?万一她不在上面呢?
要是她在上面早就听到了,只是不想跟我见面呢,想到此,转身回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上面,犯愁也犹豫不决。
是该走呢,还是该爬上去?
要是普通山峰的高度,自然是爬上去,可这塔峰少说也有几百米,可以攀爬极其危险,虽然可以借助工具,但亦是危险。
“嘻嘻——白痴!”
来来回回徘徊几次,突然听到一阵嘲笑声,声音是悦耳,但听得出来是嘲笑,沈风扭头望去,便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腮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便如在看戏时的神采。
“死三八,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沈风正烦着,看见旁边蹲着一个不长眼的小姑娘在嘲笑自己,岂能给她好脸色
“喂,傻子,你骂谁呢?!”
小姑娘也不是好脾气,虽说不知三八是何意思,但三个死字,料想绝不是什么好话,霍地站起来,只见这小姑娘不仅口音古怪,身上的衣饰亦十分独特,鸟羽成裙,彩凤衔发,仿佛是一只美丽的鸾凤,发鬓上饰着两支羽毛更显灵性,而在眼睫毛上缀着彩色的羽绒,透着一种另类的妩媚。
好奇特的小姑娘。
沈风皱了皱眉,没再仔细看她,语出气人道:“你是谁我就骂谁,你说你大雪天穿着一身鸡毛饰着一个鸡冠出来,你是不是找骂!”
“鸡毛!鸡冠!”小姑娘气得杏眼横眉,身上的羽片微微颤抖,仿佛要飞翔起来,“这是鸟羽,不是鸡毛!!!”
“鸟羽,那不是鸟人!”沈风怪笑一声,扶着下巴细看:“还是更像一只鸡,好好大活人,非要打扮成一只鸡,怎么,是想出名吗,莫非是让人撰写个雪地怪鸡的典故?”
‘怪鸡’气得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这是鸟羽!!!”
没想到会在这种鬼地方遇到这么一个怪人,忽然问道:“你会飞吗?”
那名异族少女莫名其妙道:“不会。”
“不会不就对了,不会飞还敢说是鸟羽,分明是鸡毛。”原来是个神经病,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傻了呢,沈风一副悲哀的的模样,摇头晃脑的。
“你!!异族少女一时气结,不停地拍着胸口顺气,语调无力:“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
沈风摆摆手道:“我可没心情陪你说话,把你的鸡毛挪开一点,你打扰我了。”
“你以为我喜欢跟你说话啊!!!”异族少女怒吼一声,声音响彻雪峰,然后不停地拍着胸口顺气:“我不能生气,生气鸟儿就不敢理我了,不能生气——”
沈风听着古怪,越看越像个神经病,不耐烦道:“说完了没,说完就走,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以为我喜欢看见你啊!!!”异族少女又是怒吼一声,马上又拍着胸口顺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为这个白痴生气——”
沈风恃强凌弱道:“那还不走?”
异族少女本来是懒得解释,又非得解释,语调无力道:“我来这里找鸟粪,否则你以为我想看见你么!”
闻言,沈风脸皮扯了一个怪笑:“找鸟粪?果然是鸡不择食,你继续找,我不拦你。”
“嗯,嗯?嗯!!!”异族少女一开始还没理解过来,反应过来立即怒发冲冠:“你才吃粪!你全家都吃粪!死白痴!”
靠,这小姑娘嘴巴挺毒的,不过她这骂人的话,听着怎么不像古人,这都是哪儿学来的?对她有了一点点好奇:“那你找鸟粪做什么?”
本来不想解释,但不解释又怕他乱想,异族少女无奈道:“我在找一只鸟儿。”
沈风怪道:“你从哪里来的?”
“西海。”异族少女声音仿如,便可说是世间上最悦耳的声音,如同传说中的神鸟之音,即便她已让声音冷淡,依旧掩不住动听。
“西海,那不就是青海,现在应该算是极西之地。”沈风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你为了找一只鸟儿,从西海来到了这里?”
异族少女依旧语调不悦:“嗯。”
现在可以确定这小姑娘真是神经病,说她怪鸡不冤枉,悲哀地望着她,随即惋惜地摇摇头。
这白痴,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脑残!异族少女亦是像看白痴地看着他,神情略微同情。
两个都认为对方脑残的人,相互怜悯了一会儿,然后便互不搭理,天色马上黑了下来,时间无多,心中总被那一袭白衣牵绊着,顾不了太多,直接用攀登工具爬上去。
但是在夜里,看不山壁的纹路,根本难以攀登,还没爬了几米,又跳了下来,无奈坐在地上,转眼瞧了一下,也见那个怪鸡在地上愁眉不展。
这个少女除了装扮奇特一点,脑子秀逗一点,倒也没有出人意表之举,刚想完,正要闭上眼睛睡会,忽然听见她在说话。
“谢谢你来帮助我,你叫什么名字——长得好漂亮——我可以向你一件事吗?”
斜睨过去,便看见那名少女肩膀上站着一只鸟儿,而她对着鸟儿说话,准确的说,正在跟鸟儿说话,见此,沈风一阵好笑。
“嘻嘻,真调皮,饿了吗,好好好,先给你东西吃,喏——”异族少女从一个袋子中拿出谷粒喂食,瞥见旁边那个白痴脸上带着嘲笑,顿时恼火道:“你笑什么!”
她这一发火,肩上的鸟儿立即惊慌逃走,异族少女悔地大喊道:“鸟儿快回来,我不生气了,快回来——”
鸟儿已飞往天际,她气得直瞪眼:“都怪你,好不容易有鸟儿来帮助,却被你弄跑了。”
沈风没好气道:“你神经病吧,没事跟鸟说话,你真当自己是鸟儿了。”
“我本——算了,不想跟你说话。”异族少女气结,随即略带惊奇:“咦,你也说神经病,你也是跟鸟儿学来的吗?”
听得一阵头晕:“什么跟什么,这是我发明的!”
异族少女道:“胡说,鸟儿跟我说,她是从西边遥远的地方学来的。”
沈风一阵无语:“你没救了,挂着一身鸡毛,还幻想自己是鸟。”
异族少女道:“懒得跟你说。”
沈风道:“我还怕被你传染。”
异族少女道:“脑残!”
闻言,神色露出诧异之色:“你怎么会说脑残这个词?”
异族少女神色得意道:“我们鸟儿可学会任何语言,区区脑残,又不是什么高深的语言。”
这话听了更觉得她像个神经病,既然是神经病,说出个不寻常的词汇便不奇怪,沈风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睡了一会儿,才渐渐感受到一丝寒冷,睁开眼睛,发现异族少女在睡得正香,之前还嘲笑她挂着一身鸡毛,正是有了一身鸡毛,才可让她抵御寒冷。
就这么睡在雪山上,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她还真是天真无邪,难道真是从极西之地来的?
嗖——
好冷。
好奇之下,走过去仔细瞧瞧,发现她的睡姿亦十分奇特,仿佛是一只雏鸟在休眠,再看她面貌,五官精致,钟灵毓秀,孵孕于自然,澄澈如天空,独揽天然之美。
这小姑娘——
沈风一阵惊叹,见惯了美女,能令他惊叹的女子,可见定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脑子却不好使。
一夜过去,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