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极头一天下午,慈庆宫暖阁里,王承恩正忙着给送来的登极诏标注标点,叶响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神游太空,想起早上文华殿里,一帮老头正为年号的事情争的面红耳赤的事来。
内阁同礼科李若圭等提出的年号有:衡兴、安和、天启、乾顺等等。
年号为汉武帝始创,并形成制度,直到明朝之前,年号的使用全凭皇帝开心,或者遇到大的事件想换换国运。比如武则天就依次用过证圣、圣历、神功久视、神功、神龙,从明朝开始每个皇帝一生只用一个年号,而年号的取名也全凭官员头脑风暴,当然也要有良好的寓意。
皇帝除了年号之外,还有庙号、谥号和尊号。庙号就是在太庙立牌位奉祀的名号,出开国称祖,之后就称宗,如万历的庙号就是‘神宗’,又称神庙;谥号,是对帝王死后,臣子根据他们的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评定褒贬,而给予一个寓含善意评价或带有评判性质的称号,如万历谥号便是‘显’,就有批评万历三大征,显摆之意;尊号,又叫‘徽(美好之意)号’,都是对尊者加上的号,以表示尊崇褒美的意思,还是以万历为例,他尊号便是‘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
叶响知道原来的朱由校会选择天启,因为据方从哲说,天启源自《左传·闵公元年》:“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表示从天启示之意。
关于天启年号,后来统计曾使用过四次,北魏元法僧(525-536)、南朝梁永嘉王萧庄(558-560)、南诏晟丰佑(840-859),另据《太和旧志》载“元至天戊戌1358-1359),红巾徐寿辉、陈友谅陷江西,下吉安、泰和,称天启”。
还有好玩的就是后人借李白的《古风五十九首》中“明断自天启”来暗指明亡有预兆,这就有些玄乎了。抛开先入为主,天启这个年号确实寓意深刻,万历为帝48年,朱常洛只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轮到朱由校,也确有天意如此的宿命感。
制止住朝臣的争吵,叶响决定遵从原来朱由校的本意,从御座站起身,“诸位的意见都有道理,还是就定国号为天启吧,不管有没有出处,以前是不是有用过此年号,天启二字不仅寓意好、字体笔画少,而且朗朗上口。”
其实年号若用繁体应写为“天啓”,笔画也不少,只是叶响脑海中已经习惯了简体字,就好像万历,用繁体写为‘萬歷’,但叶响的印象中却一直觉得很简单,像商标。
年号定下之后,就是改元。新君即位之后用新的年号表示新的开始,通常以次年为元年,这里又遇到了麻烦,因为泰昌帝的问题。朱常洛为帝仅一个月就驾崩,新的年号还没有来得及使用呢,当下还是万历48年,如果明年就改元天启,那么泰昌就成了没有使用过年号的皇帝了。
针对以明年为天启原理的论调,浙江道御史张泼表示反对,“先帝八月登极,定明年为泰昌,今年为万历,为不忘神庙也。殿下明日登极,若以明年为天启,置先帝于何地?先帝即位虽仅匝月,而善政已足千秋,岂可使年号之不存。臣以为当以明年为泰昌元年,延后一年再为天启。”
广西道御史黄彦士有不同意见,“先帝登极诏以明年为泰昌元年,如今年号为万历,并未做过更改,今可追而改之,比如八月可改为泰昌,以九月之后为天启。”
同为浙江道御史的左光反对道,“泰昌之年号是因为先帝之崩而存,不是因为先帝生而改。今日是以天启议泰昌年号,是不是泰昌时议万历。先帝时今年的万历年号当然不用改,天启时议泰昌年号则应存。先帝在位虽仅匝月,亦君也。今一月之中,而万历48年之美厚其终,天启亿万年之祥开其始,承前启后也。微臣以为应以明年正月初一为天启,今年八月初一至年末未泰昌,万历之年号自七月而终。”
礼科给事中李如圭附出言附和,“臣以为左大人所言极是,这样以来,先帝之年号既不亏万历之实数,又不碍殿下明年改元,两全其美。若使泰昌年号之不存,则是陷殿下于不孝也。”
“对对,左御史所言极是。”
左光斗和李如圭的意见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虽然没有先例,但也是折中之法,这也使得今年余下的几个月将需要处理泰昌一月政治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
叶响不懂,也一直由着他们折腾,既然大臣达成一致意见,也没有必要反对,反正他是习惯公元纪年的,对年号概念比较模糊。
“既然议定,那就七月之前为万历,七月至本年末为泰昌,明年正月初一为天启吧。另外,内阁和礼部应尽快议定皇考的庙号、谥号和尊号。”
……
“殿下,殿下,这登极诏按照您的意思已经标注好了,请您过目。”王承恩把用红色批注过的登极诏草稿双手奉上。
叶响被唤醒,尴尬一笑,接过,想到昨天内帑已经统计出内帑只有280多万银子,便吩咐道,“前几天本宫答应赏参与移宫之顾命大臣银子,你觉得该怎么赏?”
“这个,奴婢不好说。”
叶响本也没想要他决定,翻看最近的奏折后,他早已经有了主意,点点头说道,“恩,前阵子李可灼进红丸,皇考赏了50两,再往前,皇祖每次赏赐皇考也才2000两。那这样把,除首辅赏500两外,其余诸位顾命皆赏300两吧,今儿你就让人把银子送去。另外,把伴伴叫来。”
“是。”
王承恩离去后,叶响便专心看其被标注过的登极诏。如果说遗诏是预示权力交接大局已定,那么登极诏无异于论功行赏了。
新皇登极往往会大赦天下,这在登极诏中具有体现,同时也处理一些前任皇帝的遗留问题。叶响本以为这应同后世就职演讲一样,应该是施政纲领来着,可是看完也没有觉得有对未来的任何展望。
既然能形成最终摆在桌面上的文件,那说明这登极诏是协调好了各方利益的,叶响现在还不知道国家情况,不想过多干预。也不知道原来的朱由校也是不是看过,毕竟他从未正式进学,所识字也是宫内太监吴进忠、刘良相所教,后者因年老出宫闲住了。
“殿下,您找我?”
叶响见是在魏朝搀扶下王安到来,把登极诏合上,起身指着他的腿问道,“伴伴,这是怎么啦?”
王安推开魏朝,费劲的干咳几下,说道,“
老毛病了,无碍的。”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子,递给叶响,“殿下,这是奴臣和卢公公合意为殿下清点的宫内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负责人名单,有些是准备新任命的,有的是原任,请殿下过目。”
叶响先扶他坐下后,才翻看其递过来的人员名单。抛开地位不说,毕竟他已经快七十的老人了,身体还不好,更重要的是,在选侍移宫一事中也是居功至伟的。
“殿下,新提拔的是此前服侍过您的,这是惯例,比如教您习字的吴进忠、典玺局王体乾,还有沈荫。其他都是宫内按资历升迁的。另外,司礼监除田诏、崔文昇外,其余人等皆在原职。”
什么是好助手,领导想到的要办好,领导没有想到的,要先替他想好,如今王安的举动就是好助手的榜样。叶响也本想找他为大内职位做些安排,这就好比瞌睡遇上了枕头。
叶响大致浏览一遍,其中他最关心,觉得重要的便是司礼监,名单上标明提督是高涌,掌印卢受,秉笔邹义掌东厂,秉笔王安、王体乾、刘克敬、李实、高时明、吴进忠、李永贞,随堂杜茂、刘用、裴昇、史宾,文书房纪纶、李晋、金忠,司礼监官张文远、沈荫,典簿马谦、纪用,写字奉御刘若愚、石元雅等等。
其他各局掌印,比较重要的有御马监李实、御膳房邹义、尚衣监高洪、圣济殿提督、内承运库掌印王安、内官监赵秉彝、银作局及司苑局王朝辅等等,职官有上百,就不一一赘述了。
叶响看着自己的内廷成员,这其中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这几天王承恩仿佛像影子一样,没有存在感的陪在自己身边,叶响很满意,就拿着名单晃了晃,“恩,这里边让王承恩兼任养心殿管事吧。另外,沈荫升秉笔,刘若愚升司礼监随堂,其他不变,就暂时先这样吧。”
对王安来说,他和宫内大多数人都有些瓜葛,用谁不用谁对他来说都一样,因为叶响并没有反对由他掌管内帑,便点点头,他此来还有其他事,于是斟酌着问道,“殿下,东厂已经审田诏等人,揪出同伙共计13人,您看?”
叶响指了指桌上的登极诏,“登极在即,诸臣认为应大赦,田诏等人也不是十恶不赦。恩,那就让邹义去抄家、把他们逐出皇宫吧。你这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事,那李进忠抓到没?”
叶响朝王安看去,见他摇头否定,心想如今选侍都已移宫,也不怕他误事,接着说道,“那就让东厂继续全力缉拿……魏朝,你干什么?”
“殿下,魏大哥并不是他们同伙,求殿下免除其罪吧。”魏朝边磕头边恳求到。
“魏大哥?”
“就是魏进忠,曾给殿下圣母办膳的。”王安在一旁解释,“据东厂审问结果,他于选侍牵涉不深,老奴也求殿下看在他当年勤勤恳恳的份上饶恕他,求殿下从轻发落。”
叶响闭目权衡一番,然后看着地上跪着的魏朝,“你现在是乾清宫管事,伴伴又推荐你为兵仗局掌印,去把他领出来,就交由你照看,记住,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奴婢叩谢殿下,也代魏大哥谢殿下不罪之恩。”魏朝高兴的说完后,卖力的磕起头来。
至于驭下之术,叶响还在学习中,尚未得其精髓,对魏进忠他还是不放心的,于是话含机锋的说道,“诶,慢着,本宫可没说过不罪哦,他之前曾阻止本宫离开乾清宫,可是却有其事的。若是当初让他们得逞,那今天应该是另一番景象吧。”
移宫事后,魏朝等私底下也是惊魂未定,但好在事情已经彻底过去,这是为魏大哥求情来着,赶紧顺从的说道,“奴婢明白,回头一定让魏大哥好好表现,戴罪立功,殿下就瞧好吧。”
叶响和魏朝沉浸在心照不宣的默契里,都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王安在轻轻摇头和那一声细如蚊蝇掠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