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听了沈凝儿的种种传奇,心中不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传奇女子多有传奇经历,沈凝儿将沈家带成大魏沿海一带的第一豪商,其中艰辛和困难不是她一个局外人可以了解的,如今江苏和两浙一带漕运罢工,也是沈家一手操纵,看样子沈凝儿有更大的野心。
吴昌赫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沈凝儿心思缜密,权衡利弊和把握时机极为精确,漕运罢运事件并不像她的手笔方式,但是无论是谁指使,如今的沈家已经摆好棋盘,就看朝廷怎么应付了?”
军机处内陷入了安静,朝廷的难处在于对方已经取得先手,无论是进还是退,最终受益的都是沈家。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四位阁老,今日就先作罢,明日继续商讨。”李元昊开口说道,率先走出军机处。
四位辅政大臣依次走出军机处,吴昌赫笑吟吟的望着魏浩坤:“魏大人,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在军机处一直强颜欢笑的魏浩坤眼神阴霾,阴测测的骂了一句:“沈万千,王八蛋,老子干他祖宗!”他心里已经盘算如何对付沈家。
“魏大人,你还是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的好,若是被陛下发现,后果”吴昌赫开口提醒道。
魏浩坤心里一惊,后知后觉,若是此时自己对付沈家,暂且不提能否扳倒沈家,也许就打草惊蛇了,让本就占了先机的沈家处处抢先一步,想到此,他马上作揖:“谢过中堂大人提醒。”
“好说,好说。”吴昌赫伸了伸懒腰:“如今这事儿不好办啊,今日陛下虽然没有开口提及,但是陛下心里或许在怀疑,漕运罢运事件或许和南梁朝廷有关,江苏两浙和南梁可是只有一江之隔啊,若是那般,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苏克沙补充道:“沈家把占尽先手的棋盘摆上来,陛下若是强行压制,步步紧逼,必定是两败俱伤的残赢场景,若是后退一步,满足沈家的要求,皇家尊严算是没了,以后的沈家更是肆无忌惮,陛下事后想起来都会觉得憋屈,无论进退,似乎都是输的结果。”
索碧隆幽幽叹了一口气:“陛下刚刚处理朝政,首先遇到这么一出难办的事情,开局的难度似乎有点大。哎,这盘棋不好下啊。”
四位辅政大臣各自想着心事儿离了皇宫。
李元昊也是一筹莫展,不觉间已经回到乾清宫,抬头看见雨晴已经恭候多时,老祖宗今日突发兴致,包了一顿饺子,来请皇帝过去尝尝鲜。
李元昊点点头,让雨晴先回去,而她自己换了一身衣衫,领着小太监余庆去了慈宁宫。
最近老祖宗算是成了清闲人,原本按照计划慢慢交出的朝政大权一蜂窝塞到李元昊的怀里,自己做了甩手掌柜,还说什么年轻人身富力强就该多承担点。李元昊多次提出交权之事要循序渐进,不然过犹不及,朝廷百官也需要慢慢接受,治理一国不是治理一家,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老祖宗“嗯嗯,皇帝所说有理”,私下却摆出一副“关哀家鸟事儿”的鸟模样儿,拿着一双剪刀,咔嚓咔嚓的修剪盆栽,看都不看李元昊一眼,这不就特意腾出一下午的时光亲自包了饺子,请皇帝陛下尝尝鲜,太皇太后真是清闲啊。
来到慈宁宫,李秀策早先一步已到了,一手夹着饺子正往嘴巴里塞,看到李元昊,忙趴下椅子,毕恭毕敬走到李元昊面前:“臣弟拜见皇兄!”
李元昊摸了摸眉头,自打太和殿前诛杀澹台国藩之后,李秀策对自己越发尊敬起来,不是刻意疏远,而是刻意尊敬,按照小家伙的说法是,皇兄英明神武,应受臣弟跪拜,臣弟更是应该做表率,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胡来了。
“起来吧!”
李秀策奶声奶气说了一句“谢陛下”,然后笑嘻嘻拉着李元昊入座:“哥,今天奶奶包的水饺可好吃了,你快点尝一尝。”
李元昊洗了手,入座,夹起一颗水饺,入口:“确实好吃。对了,秀策,奶奶呢?”
“哀家在这呢。”太皇太后端着一盘水饺走出来,今日老祖宗穿了一声平常的暗黄色撩边嵌丝的可身凤帔,头上裹着一块发巾,格外精神干练。
将水饺放在桌上,老祖宗净手,吩咐雨晴将蒜泥酱放在桌上,先给李元昊夹了一颗:“来,皇帝尝一尝这一盘鲜肉馅的饺子如何。”
李元昊吃了一颗,赞叹味道好极了,比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水饺多了一份家的味道,说着又吞了一个。李元昊没说比御膳房大厨做得好,而是说多了一份味道,皇帝陛下阿谀奉承的本事不差,古话说得好,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皇帝陛下递出去的这个马屁恰到好处。
从老祖宗的满脸笑容就可知晓一二,连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吃着水饺,李元昊突然想起江苏两浙漕运罢运的事情,眼神一暗,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甩掉心头烦心事儿,低头继续吃水饺,皮薄馅美,味道极好。
吃完水饺,雨晴点燃香料,轻声退下。
赵督领上了清茶,捏了盘中剩下的一只水饺入口,李元昊拍了大太监屁股一下,拍中有揉,大太监妩媚扭头,抛了一个媚眼,骂了一句“讨厌”,也退下身去。
太后、李元昊和李秀策先后漱口,李秀策不老实,鼓起嘴巴将茶水喷成一股水流,画出一个抛物线,老祖宗瞪眼,李秀策缩脖,漱口的水咕咚一声吞了下去,呛得不断咳嗽,李元昊拍拍李秀策后背,幸灾乐祸:“自作孽,不可活啊!”
三人坐在慈宁宫内的床榻上,聊些家常。
李秀策将鞋袜踢掉,爬进被窝,李元昊一边叹气一边数落李秀策邋遢,还不忘将他的鞋袜摆好,剥开一颗甜橘,塞一瓣入李秀策嘴巴,将剩余的递给太后,而自己弹了弹衣衫,弹掉身上的细小橘皮。
“皇帝,今天有心事?”老祖宗接过李元昊递过来的甜橘,细心挑去雪白的橘络。
李元昊摇摇头:“奶奶,元昊没有心事儿。”
“不要骗哀家了,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哀家。”老祖宗将一瓣甜橘塞入李元昊的嘴中。
李元昊叹了一口气,将甜橘从嘴巴里取出,放在盘子里,心里有事儿,吃不下,也不再隐瞒:“凡事儿都瞒不住奶奶,元昊就不隐瞒了,我大魏的漕运瘫痪了一半。”
她随后
将江苏两浙漕运罢运的事件讲了一遍,李秀策觉得无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李元昊一边讲述,一边掖了掖李秀策踢翻的被子,老祖宗认真听着,不做评论。
太皇太后听完所有:“的确有些辣手,既然棘手,那么皇帝就不要去想,保不齐明日就能拨开云雾,有所转机。”
“奶奶说的是。”李元昊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明天就能想出好办法。”
又闲聊了一会儿,聊到了祭酒大人魏浩坤的天一楼,老祖宗点头说,沈家不简单,布局很深远。夜渐渐深了,老祖宗疲乏,李元昊给太后捏了捏肩膀,伸手入李秀策的被窝,冰凉的手在李秀策滚烫的后背一阵抚摸,睡梦中的李秀策皱了皱眉头,李元昊哈哈一笑,太后命雨晴去了一件墨紫色披风,嘱咐李元昊最近天冷,注意保暖,李元昊说了一句知道了,便离了慈宁宫。
望着李元昊消失的方向,太皇太后收敛起笑意,脸色严肃:“督领。”
大太监赵督领从阴影中走出。
太皇太后:“人凤在养伤,行事儿不便。你拿哀家懿旨,调动皇城司和粘杆处,今夜查封沈家在太安城的宅子,然后八百里加急南下,大凡沈家的钱庄、当铺、酒楼、绸缎庄统统查封,沈家家眷全部打入大牢,罪名就是欺君罔上,通敌外国,勾结南梁,意图颠覆朝堂。凡有抗命者,按叛国论处,一律格杀勿论!”
“老祖宗,罪名是不是有些重了?”赵督领笑问道。
太后冷哼一声:“重了?皇帝瞻前顾后,想要两全,殊不知沈家不给她这个机会,既然如此,哀家就教一下元昊,皇帝到底该怎么做?”
“哀家不在乎当前有多痛,只要沈家从此在大魏除名,哀家就是自损八百又如何?督领,此次南行,大凡和漕运罢运事件有关人员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收押,由粘杆处送往太安城,地方官府不得干预,凡有阻拦者,当场诛杀,事后诛九族。江苏两浙一带漕运,朝廷每一石扶持一两纹银,能者可代替沈家,为大魏效力,若有虚与委蛇、朝秦暮楚者,可不上奏,系数斩杀。”
“哀家到底要看看沈家是怎样的一群能人,一个小小的沈家,竟然还想威胁对抗朝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督领沉声应诺,退了下去。
做完一切,太皇太后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李元昊说道:“元昊,你还是太年轻,太慈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