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律不说话,只是幽幽地望着程拾,眸光好似还瞥了一眼她的肚子。
漫长的沉默后,程拾终是忍不住扫开了他的手,猫着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是巧合,天下可没那么巧的事儿。”
程拾不确定顾时律还记不记得之前绑走她的那伙人中,少了一个。只是他不偏不倚地路过了这家宠物店,她真的怀疑他是有心的,目的又是什么?也许和她相同。
当然,她也只是猜测,毕竟她问什么,顾时律都不会承认。
“的确没那么巧,你跟踪我,还问我怎么在这里,小拾,说话前后矛盾,你自己不觉得脸红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浓重的鼻音,仔细一瞧,他的脸色却是有点发白。双唇基本也没什么血色。话落,还轻咳了一声,很克制,薄唇抿得十分紧,整张脸都绷着。
程拾先是蹙了蹙眉,关心的话在滚出喉咙的那一瞬,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至多只是感冒而已,没什么好同情的,再者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也会觉得是虚情假意。
默了片刻,她哼哼一笑,退开了几步。
“你走得那么慢,难道不是在等我跟过来?顾时律,你把我引过来到底想干嘛?”
她一个多星期没出过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没打电话给她,甚至刚才没在她眼前晃一下,刻意避开了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女佣。
程拾实在想不到,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儿,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顾时律眉梢微挑,缓步又靠近了她,垂着眼皮子瞧了她半晌,眸光幽深的让人捉摸不透。
“小拾,你现在直呼我的名字倒是顺口。我记得你刚来我这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不离嘴,忘了?”
停顿了这么久,话落却是这句。
程拾不明白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别的,只觉得挺好笑的,那会儿她还没成年,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几乎都不经过大脑,只是这个称呼,她没叫多久。
因为那个时候,她觉着‘哥哥’这个词看似亲昵,实则中间隔了一层无形的网,只会让她认为,她永远都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现在却是无所谓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非一个称呼能改变什么的。
程拾这回没再动,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回。
“你怎么不说,我刚到你身边的那年,你还偷偷穿上顾三爷的西装,一本正经地说要娶我?”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自己为什么能执着那么多年了,归根究底还是他无意间的撩拨给了她希望。
起初程拾以为顾时律会否认,毕竟时间那么长了,但他很淡然,望着她的眸光毫无波澜。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话谁又会当真?别想太多。”
这比直接否认更让她无言以对。
咬紧了下唇,她说。
“是啊。没人会当真,你要和我翻旧账,我不过只是随口一提,你也不用想太多。”
话落,顾时律浅笑了一声,可能是他感冒的关系,五官看起来柔和了不少,连他唇角扬起的那抹弧度,都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无奈。
片刻,他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嗓音沙哑地说。
“我知道你想找谁,我带你过去----”
说罢,就猛地拉住了程拾的手腕,朝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顾时律,你无耻!一直跟踪我,上瘾了是吗?”
程拾咬牙切齿地质问,顾时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这条巷子颇长,明明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可巷子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两旁都是高高的墙,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程拾不愿意跟他走,时不时地回头,眉头拧得很紧。夏琼她们还在等她,她就这么离开了,要怎么解释?
顾时律当然感受到了她的不情愿,只是手中的力道又加深了许多,步子也跟着快了一些。
他腿长,走得快,程拾被他拖着,数次险些摔倒,她用手抠住了他的手背,冷声说。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处理,用不着你做好人。顾时律,你最好松开我,否则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程拾自认为这句话底气十足,没毛病!却引来了顾时律格外不屑的笑声,他确实顿住了身子。并正对着她,讥诮道。
“呵,做不了朋友,也得前提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吗?”
话音刚落,他稍稍俯下了身,单手托着她的臀部就把她扛了起来。
速度之快,程拾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身体失去平衡的一霎,她条件反射般用双手抓紧了他的肩,深怕脑袋朝后仰下去。
大抵是顾忌到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他又换了动作,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了怀里,空出的手圈紧了她的腰肢。
“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的声音很淡,脸上浮着若隐若现的笑。
说实话,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容易引人遐想。程拾深吸了几口气,闭了闭眼,垂下了眼帘。
硬的不行,她只能软下语气,用商量般地口吻说。
“裴家的女佣还在车里等我。我这么久不回去,她肯定会过来找我。我想你也不希望别人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时律没回答,直到把她塞进车里,才缓声回。
“你的好朋友不是在吗,她这么聪明,肯定会帮你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
这倒是被顾时律猜准了,刚坐稳,夏琼的微信就来了。
----我和你的小尾巴先回去了,别太久。
程拾抿了抿唇,只是稍稍动了那么一下,顾时律迅速地就摁住了她的肩头。
“你还要走,也可以。只是我保证下一次,你什么也查不到。”
她真的很讨厌顾时律用这种半威胁般的语气和她说话,只是仔细想了想,她便不动了。
车子驶出商业街,往b大的方向开去。
一路几乎无言,顾时律开着车在门外绕了好几圈,都没有把车开进学校,而是泊在了路边。
顾时律应该是吃准了她不会再乱跑。走在前面,连头都没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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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踩着他的影子,走了约莫五分钟,她轻声问。
“你会真心实意的帮我吗?余璐是你的未婚妻,还怀了你的孩子,指不定过不了多久,你们就结婚了。就算你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可能拐到我这里。”
顾时律渐渐放慢了步伐,与她并肩,漫不经心地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帮你?在领你回家的那年,我承诺过,至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难看。结果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你就是要到了号码,知道了那人所在的学校,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
程拾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的深意,他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用下巴虚指着她手中攥着的手机。说。
“打电话把他叫出来吧。”
程拾顿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语气冷淡。
“不用你教!”
电话打了数通,对方才接起来,程拾先前存号码的时候,问过宠物店老板小伙子的名字,叫乔翔宇。
乔翔宇刚‘喂’了一声,程拾就掐着嗓子说。
“乔同学,有你的快递,到校门口取一下。”
她说话间,顾时律好似轻笑了一声,只是她侧目扫向他,他面无表情。
乔翔宇犹豫了数秒,“我最近都没有”
“我也不清楚,但号码和名字都是你,你快出来拿吧,我还要给别的地方派送。”
“嗯那你等我五分钟。”
说是五分钟,但足足过去半个小时,乔翔宇都没出现。
自从怀了孕,稍微站久一点,程拾就觉得腰发酸,在她快放弃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数米外跑来。
乔翔宇并没有注意到程拾,还是她把他拦住,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忽悠了。
只是让程拾意外的是,乔翔宇看见自己,半点诧异都没有,眸光十分平静,好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
程拾怔了至少三秒。才回过神。
“假装不认识我?乔翔宇,你也不用紧张,我过来也不是为了报复你。我其实挺感谢你的,不是当时你对我手下留情,我可能会更惨一些。”
乔翔宇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余光好似看了看别的方向,但是很快就收了回来。
“宠物店老板跟我说过,你快毕业了,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只是做了亏心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毕业吧?我只要你一句话,当时指使你们的人,是不是叫余璐!”
程拾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乔翔宇不为所动。
“你认错人了吧,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话落,他转身就想离开,程拾扯住了他的手臂,胸口闷得厉害。
“是不是她威胁了你,所以你不敢告诉我?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危”
话还未说完,乔翔宇忽地大笑出声,他幽幽地侧过身,横了程拾一眼,大力地拨开了她的手。
“安危?我要是害怕什么,也不会继续留在b市。我什么都没做,顶多是被人骗了,这和传销没什么区别,就算警方找我,我也是受害者。”
程拾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这种丧心病狂的解释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说委屈也谈不上,只是她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背脊也跟着窜上了一股寒意。
这是唯一一条线索了,退一万步说,只要乔翔宇死咬着不松口,她也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做人都没底线的吗?
望着程拾微微发红的双眼,乔翔宇眸光一闪,滚了滚喉咙,他叹了口气,别开脑袋。说。
“你找我没用,你本身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你现在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之前的案子也结了,你就是继续刨根问底,大约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太好找,比如你骗我出来,比如我说我不认识你。”
“那什么才叫实质性的伤害?如果那天我没被救出来,死了她才能受到惩罚?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乔翔宇动了动唇。却没吐出一个音节。
他继续迈开步子,程拾没再阻拦,双手渐渐握成了拳。
望着他的背影,程拾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乔翔宇,你说再多,也只是为了逃避。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能瞒多久!瞒多久!”
话音落下,乔翔宇却折了回来,整个人像发了疯般。死死地攥紧了程拾的手臂。
“你就好好看着,我能瞒多久!所以说我最讨厌女人,除了装可怜,没什么用!你真想说服我,就拿出证据!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反驳一个字!”
吼完,他的手一滑,不动声色地塞了张纸条在程拾手心。
“别再来找我!我只想安安心心的读书,和正常的大学生一样顺利毕业!”
程拾呼吸一滞,僵住了身子,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她才缓过神。
恍恍惚惚扭过身,她才发现,顾时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林荫道上,只有几个零零散散路过的学生。
在原地冷静了良久,她才离开b大。
出校门,顾时律站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等她,想看不到都难。
“问完了?开心了?”
程拾咬紧了牙关,暗暗地将纸条塞进了大衣口袋中。扬高了下巴,强扯出了一抹笑。
“我早该知道,我做什么都是徒劳,只是我还是心存侥幸,以为你会对我多多少少会有点感情。事实证明我真的想多了。哈,也是,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还能平安无事的继续上课。后面没人帮着他,他哪来的勇气!我也是天真,他要真的那么容易告诉我一切。我也不能那么快就找到他,还有余地和他面对面说话!”
话音落下,顾时律的脸色沉了几分,他半眯着眸,直直地朝她走来,声音十分僵硬地问。
“你怀疑我?”
“怀疑你,我有资格吗?你高高在上,弄死我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留着我,我本就该感激你了,何来怀疑这一说?”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几声,相视无言片刻,他背过了身。
程拾顿了数秒,跟上了他的步伐,跟着他上了车,跟着他,让他送自己回了别
别墅。
下车前,他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
“把眼泪擦干净。”
闻言程拾摸向了自己的眼角,的确有泪迹,但她完全没发觉自己哭过。
她哭什么?
有什么可哭的?
她刚想反驳。肯定是今天风太大,阳光太足的关系。
顾时律似乎猜到了她所想,道。
“在我面前,不用装模作样,很假。”
算他是一句安慰吧。
程拾吸了吸鼻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肩,埋下了脑袋,闷声闷气地说。
“你让我在呆一会儿,我怕别人看到会多想。”
顾时律出奇的好心,没有把她赶下车。只是他推开了车门,隔着数米,连抽了数根烟。
等情绪缓和下来,程拾就推开了车门,她转过脸,看着顾时律,没说话,就进了别墅。
其实这么走进正厅,程拾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
她暗暗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冲着迎面走来的杨姨笑了笑。
“少夫人。我听小舒说,您碰上了初中同学,我还以为您不回来吃晚餐了。您先去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把汤煲上。”
“好。”
回到房间,程拾立马反锁住了门。
她几乎是颤抖着摸出了乔翔宇给她的纸条,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名字。
她一直以为,且认定,是余璐。
但看清楚后,她却是一怔。
里面躺着的,是余明义三个大字!
程拾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她心底的疑惑却是愈发的多。
如果是乔翔宇不好直白地告诉她,是余璐做的,只能旁敲侧击地写上余明义的名字,那么也说得通。
可事实乔翔宇的动作很小心,似乎早有预备,没人看见他塞纸条给她,包括顾时律!
跌坐在床上,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最后,是敲门声将她扯回了现实。
她拉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裴宁知。
裴宁知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
“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妈还在楼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程拾缓缓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而后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裴宁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不可以。”
他回答得很快,眼底全是探究,不着迹地抽回手,说。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如果我愿意,就答应你,但你不可以先斩后奏。”
程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急躁了,长舒了一口气,她迈前了一步。
“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我想和他相认,你能不能帮我?”
裴宁知的眸光很明显一凝,数秒后,他却是用十分轻佻的语气埋汰。
“你父亲还在啊?我一直以为你和你妈相依为命。”
程拾死死地咬住下唇,没作声。
一片死寂过后,裴宁知耸了耸肩,斜靠在门框上,问。
“你父亲是谁?”
“余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