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体重生,是为八阶。≈
在鲛人族秘境之中,楚风对着海天自照,反观己身,明法到中途之时,却因为终究有所缺憾,而退回了半步,没有迈过明法的门槛。
但是因为他的真气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在明法时气息牵动,形成了不可挡的趋势,所以使得他哪怕明法收回了步伐,修为却也强行冲破了八阶的门槛。
但是他终究还是不曾明法,不曾明法,哪怕真气质量比七阶得到了一个质的飞跃,也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八阶。
所以一直没有人能够察觉到楚风的修为其实已经迈入了八阶,因为楚风还没有自己的法则。
没有法的八阶,只是七阶中的强者。
就像是一场社会名流的宴席,一个会翻墙的平凡进入了其间,但是即便他到了这宴席之间,那些人也不会把他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存在。
因为他与真正的八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比如毁体重生。
八阶的修士基本都具有这强大的能力,哪怕肉身被毁灭,都还可以强行收拢自己身躯的一些残片,重新凝聚出自己的**。
这种毁体重生,是极其强大的重组,并不是凭空地再生出身躯。
而此刻的楚风,也顺利地完成了毁体重生,所以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楚风迈入了八阶。
没有人知道楚风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完全明法的,但是这都无关紧要了,毕竟那都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细节。
楚风握紧了血色的长剑,看着路驽,轻声道:“路师兄,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楚风的话语很平淡,但是却透露着一股自信,一股子会让人认为是张狂的自信。
路驽笑了起来,笑容狰狞却又带着一分欣慰,而后他平静地答道:“好。”
所有人都听了出来,路驽沙哑的声音之间有些颤抖。
但是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路驽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所以他不想再等下去,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他振动自己的双翼,黑色的火焰愈地炽烈,使得这片天地里的气息愈沉重。
楚风迈步向前,所有的血剑与死气所凝聚的黑剑欧汇聚在了他的身边,围绕着他盘旋着,迎击着如疾风暴雨一般迎面打来的毕方与羽剑。
楚风向前一步,所有的毕方与羽剑在那一刹那出一声声凄惨的哀鸣,黑色的毕方死去了,化为了一团团黑色的火焰,分解,黯淡,最后熄灭。
羽剑停滞了,黑色的火焰也在片刻间被风吹拂而熄灭,而后羽毛在风中轻轻地飘荡,随风飘落,宛若落英。
楚风一步步向前,步伐坚定没有迟疑。
他握在手里的那口哭笑的血剑开始轻轻地颤鸣,那围聚在他身周的所有的血剑之上的虚影,开始了庄严而肃穆的梵唱。
神情狰狞的魔神在瞬间化身成为了慈悲的仙人,坐地诵经,神情悲苦。
那诵经之声,低沉而庄重,哀切而凄婉,仿佛是一曲挽歌。
“当——”一口口血剑化为了一座座血钟,整齐划一地在空中敲响,出低沉的哀鸣,一圈圈血色的涟漪在海阳城的废墟之上泛起,那些已经死去却又在死气激之下重新站起来的尸体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地倒了下去。
一树树妖冶的桃花倏然从大地之下芽,迅地生长而起,而后变得茁壮,抽出了嫩绿的芽,然后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桃花,将整座海阳城变成了美丽的桃花林。
桃花一瓣瓣凋零,在风中伴随着羽毛飞舞,轻缓地落地,披覆在那些故去之人的身上,与那故去之人安详的面庞相互辉映,竟然透露着一股奇妙的圣洁气息。
路驽在黑色的火焰里,保持着难得的沉默。
他看着楚风的神色有些复杂,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不猖獗,也不疯狂,反而带着几分温和,带着几分欣然,就好像路驽乐于看到这一切生一般。
楚风走到了路驽的身前,他身后盘坐着数百个神情悲苦的血色魔神,坐而诵经,诵经声与钟鼓的声响,相互辉映着,传出十里。
在诵经魔神的身后是一树遮蔽天地的桃花,一瓣瓣桃花在风中飞舞飘零,落在面目凶恶的魔神身上,却又无比协调。
在那株桃花树下,坐着一个半边脸笑,半边脸哭的血影楚风,比所有的魔神身影都还要巨大。
那数百个魔神,就仿佛是他所捏制的玩偶一般的,盘坐在楚风的身上各处,手掌上,腿上,肩上。
再往后,就是一片壮美的桃花林,桃花与一片片羽毛交织而落,别是一番美丽的模样。
楚风看着路驽,路驽也看着楚风,两个人都显得很平静。
自从重逢以来,他们都没有比此刻更为平静过。
对于路驽来说,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的岁月不曾这样地平静过了。
写满了他记忆中的,几乎都是疯狂。
“路师伯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办法……再让你这样下去。”楚风缓缓开口说道。
路驽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样子……真是丑陋到了极点啊……”
楚风又沉默了一会,才又道:“抱歉……我救不了你……”
路驽想了许久,然后才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走到今天……这道路终究是我自己选择的。很多事情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已经生了,后悔也没有办法不是么?无论是怎样的结果,终究都需要我们自己来承担。”
楚风抿了抿唇道:“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给什么人吗……”
路驽微怔,旋即轻笑道:“如果你能遇到穆少恩的话,帮我转告他……我在泉下等他。”
终究是杀父之仇,终究也无法化解。
楚风没有诧异,因为他不认为路驽能将这件事真正看开。
“还有……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莫璇渔的话……”路驽说着顿了顿,才接着道,“帮我转告她……我……曾经喜欢过她,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吧,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她不是非死不可的话,还请师弟……放她一条生路。”
楚风点了点头道:“师兄放心。”
“你很不错。”路驽有些赞许地看着楚风,“以后不要走上我的道路。”
“我不会的。”楚风答道。
路驽笑了起来,身躯渐渐地变化成了人身,尽管还是被黑色的火焰所包裹,但是却没有那么狰狞了:“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让我想起了那段日子。”
楚风不语,因为现在说起那段日子,的确是一个很伤感的话题。
“就这样吧。”路驽耸了耸肩,“我……是时候离开了……终于……都结束了……”
“好。”
楚风握紧了剑,缓缓地挥出,一片赤红色的霞光泛起,一道道剑影从虚空之中倏然探出,接连不断地斩在路驽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楚风只是平淡地挥剑那一瞬间他到底出了多少剑,只看到天地之间到处都是血影,到处都是剑光,刺穿了时间,刺破了空间。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口断古绝今的剑在熠熠生辉。
恍惚间,傲剑洞天的人在那一剑里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想起了他们失踪已久的天才剑名无闻。
那团黑色的火焰在血影之中渐渐被砍出了一道道缺口,路驽的身躯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那些裂痕疯狂地想要重组起来,但是还等不及这些裂纹重组,就有新的裂口贯穿了裂痕,使得这些裂痕变得愈来愈破碎,愈来愈难以接合。
毕方的血肉之中,灵力再强大,也终究有其极限,对于粗浅的伤势来说,尚且有接合重生的余地,但是对于已经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的伤势来说,却已经力不从心。
但是楚风没有停下来,那不断闪烁的剑光依然在不断地将路驽分割切碎,路驽的面庞是整个身躯唯一完整的地方,他带着一丝笑容,目光沉静而温和,坦然地接受着命运。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路紫烟把还是个孩子的他叫到了跟前。
“之所以给你取路驽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你资质不如其他人,而是想要告诉你,要始终有着处下的心境,才能体会那些被践踏之人的痛苦。我不求你修行多么强大,但求你,一生无愧于心。”
路驽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搞砸了,在知道路紫烟那个夭亡的儿子名叫路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忘却了师傅的教诲了啊……
其实,那个孩子才是连修行都做不到的孩子,之所以取名路骥,是想要他哪怕处在最为下层的环境,也始终能够积极地向前吧……
路骥,路驽,从来不是按资质取的名字啊……
自己到底在嫉妒什么呢……
“终于都结束了啊……”路驽轻声道,看着楚风,如春风一般地笑了起来,“多谢了,楚师弟……”
然后路驽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梦里,他成为了一匹驽马,在荒凉的戈壁里,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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