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剑。”
楚风和杨文钦同时感应到了这股气息。
在场的五位大帝都感受到了这股气息。
老者神情最是惊恐,他顺着这道气息,看着那在梧桐山缓缓浮起的剑,神情里混杂了太多的东西。
有惊恐,有畏惧,有恍然大悟,有怅然若失,甚至还有一丝欣慰。
一百年前,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来到了凤鸣山庄。
那个孩子很贪玩,但是却很有天赋,几乎没有在修行上花工夫,却比同时代的任何天才都要耀眼。
那是他这近千年以来最中意的弟子,比中意任何人都要中意,不管是那个曾经艳绝三百年的李三三,还是后来的凤饮醴,在他眼中都远远不如这个孩子的一根毫毛。
这个孩子叫做陈涵。
这个孩子年轻的时候也很意气用事,因为他与另外一个天才祝允同共同的师傅钱璞被杀,杀上过天工府,当着众多人的面,在混战之中,废了宫一心。
那个时候起,陈涵就被称为当代第一天才。
但是这个第一天才在达到六阶巅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进展,那一年,陈涵十六岁。
也是那一年,陈涵在有些荒凉的梧桐山亲手搭起了一座草庐,然后引了山泉,建了水池,又随意地捡了一块石头,开始在梧桐山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画画。
从此之后,第一天才易主到了沧海阁的胭脂身上,陈涵这个名字被渐渐淡忘。
而在凤鸣山庄,这个名字更是成为了永远的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是陈涵已经用尽了天资,但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不是如此。
这个人就是老者。
老者很欣赏陈涵,他知道自己需要助力,所以他把陈涵带入了后山禁地,让他见识过被囚禁的凰。
他以为凰血和凰肉对这个年轻人能够很有诱惑力,但是他却错误地估计了这个年轻人的心性。
“无死之生,百无聊赖。”陈涵只是这样回复老者,拒绝了他的盛情,甚至为了换回他的师兄自绝了根基,永远无法再上七阶,这才断绝了老者的念想。
老者没有杀陈涵,因为杀了陈涵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放陈涵离去了,让陈涵去梧桐山,不得与外人接触。
陈涵因此才去了梧桐山,在那里住了下来,潜心地看书,潜心地修道。
老者很惋惜陈涵,因为以陈涵的心性天资早已可以达到九阶,但是可惜的是,陈涵不愿与他同路。
直到陈涵死去。
陈涵去世的那一年,正是凰开始新一轮的涅槃那一年,而那一天,也正是凰上一轮涅槃失败被迫进入下一轮涅槃的那一天。
那一天,老者的注意力在凰的涅槃之上,事后得知陈涵的死讯,充满了惋惜。
陈涵死后第五年的冬天,在老者闭关消化他所吸收的凰血的时候,由那位古老大帝所留下的封绝后山的周天星斗大阵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破坏,使得周天星斗大阵就此无法再完美闭合。
第六年的开春,从闭关中醒来的老者发现凰的神魂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被镇锁在落凤山下的只不过是一具躯体,凰血凰肉的效用立时锐减。
经过不断地追踪探索,他最终在紫琼郡找到了那些女孩,一些被凰的力量强行唤醒聚集在了紫琼郡的本该死去的女孩,而凰便藏匿在了其中。
借用凤鸣山庄弟子之手他终于找回了寄居在死人体内的凰的元神,但是却无法再将元神与躯体合一。
尽管如此,那元神寄居的小女孩的躯体却也拥有了凰之血肉的大半功效。
当时,老者以为冲破周天星斗大阵的是凰自己,她也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逃了出去。
但是现在看到这口剑的这一刻,他才终于醒悟了过来,一切都是陈涵搞的鬼。
陈涵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这让他很愤怒。
于是他看着那一口剑就愈发地觉得厌恶,那口剑的存在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每一寸光芒都让他恨不得将这一口剑彻底地摧毁,从而抹去自己的羞辱。
但是那一口剑却依然高悬在夜空中,平静地散发着光芒。
“呵,此子早生三百年,今日当为你我敌。”楚风有些戏谑地说道,手上的攻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弱,他们相交的两掌之间血光攒动,一刻也不曾停歇,一点点鲜血凝结的细小异象早已在他们的掌心之中变化出了万千的世界,无数次的交锋碰撞,使得这万千的世界在不断地崩溃瓦解,诞生在一息之间,毁灭也只在一息之间。
楚风所说的话有些戏谑,但是却绝非是简单的戏谑,因为这一口剑所蕴含的力量,便是大帝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那口剑终于缓慢地动了,它在空中平静地划出了一道轨迹,宛若雨后的彩虹一般绚丽。
那口剑只是缓慢地平移出了一段极小的距离,紧接着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它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那一刹那,它出现在了叶司青的手边,一缕缕赤黄夹杂的光芒向四面八方逸散而出,将叶司青有些苍白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晕黄。
那口剑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呼唤着叶司青拿起它一般的,发出一阵阵轻吟。
叶司青微微犹疑了片刻,而后探手,握住了这口剑的剑柄。
剑入手是一股极其温暖的感觉,刹那之间便有一股暖意让叶司青觉得很舒服,四肢百骸中蔓延的痛苦都在瞬间消退,使得她那被剥离开的血与肉,筋与骨连接在了一起。
她的玉足迅速地变化为根系,虽然很孱弱,但是随着扎根入大地之下,与地脉相互汇合,使得她疗伤的速度更是快了三分。
她握紧了那口剑。
这口剑并非实体之剑,是精神之剑。
这是一位她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的天才,用毕生的心血所凝结的一口剑。
这口剑交织了那位天才所有的道则,所有的体悟,所有的感想。
她能感受到那位天才的人生,短短的百余年,却悟透了很多人穷尽毕生之功,数万年数十万年乃至上百万年都不曾悟到的东西。
仅仅是握着这口剑,叶司青的心就已经动摇了,这使得她不得不倾佩那个孕育出这口剑的天才。
这个天才伴随着道而生,而活,而存,而逝,声名不显,无人知晓。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接近天道,就算在她所拥有的漫长的记忆之中,都实属罕见。
有着这样资质的人,也许在广袤的六界,都要数万年才能够孕育出一人,却也都未必能有这样的成就。
这口剑,也是数万年才能在人间显现的剑,天道之剑。
叶司青闭上了眼。
一片茫茫的草原出现在了叶司青的眼前。
草原很茂盛,草很高,几乎到了叶司青的肩那么高,一低头,细嫩的绿草的叶片便会轻缓地摩挲她的面庞,微痒,却有些舒服。
在草原的尽头,是连绵的青山,从近处的青色,到青灰色,再到更远处变为深黛色然后又逐渐在云雾之后变得朦胧浅淡起来。
叶司青微微踏出了几步,拨开了青草,向前前进着。她没有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条溪流,一条如银带一般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河流。
河流倒映着天空,晴空如洗,那蓝色极其洁净,极其纯粹。白云很高,很柔软,像是绒毛滚滚的绵羊。
河里有鱼,大大小小的,追逐着,嬉戏着,贴着杂色错乱的鹅卵石,在清澈透明的水中游荡着。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司青抬起头向声响来处望去,那里的青草在微微摇晃着。
一只朱红色,圆滚滚的小鸟从那拥挤在一起的青草里轻轻地蹦了出来,轻快地蹦跶到了叶司青的面前。
小鸟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叶司青。
叶司青笑了笑,蹲下身,刚刚伸出手,那小鸟便跳了起来,落在了叶司青的掌心,然后它一屁股坐了下来。
叶司青站起身,却发现身边的景象在她专注于那小鸟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改变。
青草全部都枯萎了,小溪也已经干涸了,远处的青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山脊,天空只剩下了一片晦暗的雾霾。
叶司青有些难过,那只小鸟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叶司青知道那摇头是什么意思,更知道这景象的更迭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是长生,她是地脉的孩子,她的职责便是带给世间生机,去地脉难以去到的地方,调和那里的灵气,使得大地能焕发生机。
她叹了口气,将根系深植于这片大地,于是她青翠的裙摆渐染了大地,一点嫩芽从她的裙摆之下生长而出,逐渐地向四周蔓延。
只是一息之间,世界又恢复了一片生机,青翠得仿佛颜料都将要流淌出这幅画卷了一般。
然后她捕捉到了一缕风。
一缕极其清凉的风。
本该是无形的风,却带着一抹嫣红,绕在了她的指尖。
她愣了愣,旋即嗤笑起来道:“真是没有出息,元神被打得只有逃进了这里吗?”
她旋即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姐姐且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你还欠姐姐的桃花,在还给姐姐之前,便不能被他人夺走了肉身。”
那绯红的风在她指间轻轻缠绕旋转,让她微微有些愠怒。
然后她无奈地道:“剑很好,但是我不会用剑。”
她又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所以我要将你的元神和我的元神,短暂地融合。”
叶司青闭上了眼睛。
她眼前出现了星河仙子,出现了那老者。
当然,还有她手里那口已经被混入了大片青绿色的剑。
那口剑上,有剑意在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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