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是一种远距离进攻的武器,即便对于修士来说,也是一般。
但是目前,楚风不认为这张弓能发挥出远距离作战的效用,因为十几里的时空,对于大帝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十几里,只是一个腾挪的距离,并不算远。
楚风刚刚这样想,身后的覃雪和覃厦却都皱起了眉。
他们没有时间想得太多,因为大帝的出手都很快,能够让他们看清楚手里的弓,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或者说,他们之所以能够看清那张弓,是因为巫祁真早已端好了那张弓,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捻住了一条根本不存在的弦,拉到了满月。
当他们看完了这张弓的时候,一条金色的光箭已经搭在了那张弓上。
这道箭在怒吼,因为这道箭不是寻常的箭,这道箭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龙。
对,这道箭看起来像是一头金色的龙,细长的身躯不断地盘动着,龙须在风中飘荡,四条爪子大大地张开,在脚下凝聚着云雾。
那条龙,给人一种神圣到了极点的感觉,所散发出的威压,经过了他们面前那白色的光幕,依然让人的身躯忍不住想要战栗。
那只是一瞬间,惊鸿一瞥的一瞬间,在大帝交手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这极其惊艳的一幕,看到了一头龙,被当做一支箭,搭在了一张弓上。
下一个瞬间,那头龙,那支箭,便呼啸着射了出去。
那支龙箭或者是那头箭龙,发出了一声声的怒吼咆哮,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绵延的金光,平滑无比,没有任何的毛刺。
楚风看到那束光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游魂,他觉得游魂会很喜欢这道光芒,因为这道光芒很完美,一点都不刻意,完全是在自然之间流露而出的完美。
只有来自于自然的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
楚风这样想着,然后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自己还真是越来越促狭了。
他还没有想完,那道金光便已经在黑暗之中湮灭了。
四野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呼啸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这么完了吗?
楚风有些诧异地心想,他不会认为一位被逼入了绝境的大帝,在这个时候发出这么华丽的一击,绝对不会是为了来放一场烟花。
这道箭龙绝对不会是一场烟花。
楚风看向了巫灵风,巫灵风横着拐杖,伫立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刚才为什么不躲?
楚风有些诧异地心想,为什么巫灵风会不躲,而是横着拐杖,在等那一击。
他是太托大了吗?
楚风摇了摇头,他不能用衡量那些自以为是高手的心态来衡量这些经过了岁月考验的大帝。
他们应该不会托大,更何况巫灵风与巫祁真是两个多年的对手,对于彼此的实力应该有所认知,所以只怕巫灵风此刻的选择,是他充分地考虑了一切后果才做出的选择。
巫灵风也许不是不躲,而是躲不开。
楚风刚刚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顿时便觉得脑海里一片轰然,因为他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
楚风刚刚想要扭头看一看覃雪覃厦,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咔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好像是雏鸟啄破了它的蛋壳,急切地想要来到这个世间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很细微,细微得难以听闻,一声声声响之间也有着较大的间隔,仿佛那只雏鸟是在犹豫,是在忐忑一般,所以每啄一下,便要顿一顿,征服自己对于未知的恐惧,才要啄下一次。
但是随着声音的渐渐进行,这只雏鸟想要降临世间的心情越来越急迫,越来越难以压抑,它不再彷徨,不再恐惧未知的未来,啄得越来越快,也啄得越来越用力。
渐渐的,那细碎的“咔擦”声响响成了一片,绵延成了一条线,从远方到近前,再从近前到远方。所有的声响都交叠了起来,所有的声音都交错了起来,高低相杂,抑扬顿挫,就好像是一曲与众不同的音乐,由千万人同时奏响一般。
覃厦和覃雪的脸色在瞬间一变,同时大声道:“不好!”
二人的话音方落,楚风也终于察觉到了危机的所在。
只是楚风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四周的时空便开始剧烈地震颤开了。
这震颤不是大地在震颤,他们都能明确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一如既往地坚韧,一如既往地平静。
在震颤的是四周的时空,一条条细碎的时空裂痕沿着那道箭龙射出的光线在不断地蔓延,虽然慢,但是却无可阻拦,毕竟那是一条长达十余里的时空裂痕,在它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将巫灵风与巫祁真都囊括了进去。
巫灵风终于吐出了一大口血,道:“你以为我会被困住?”
巫祁真同样也不好受,手臂在瞬间崩裂成为了无数的碎肉,那张弓也在瞬间失去了光泽,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巫祁真嘿然冷笑道:“至少要让你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
巫灵风沉默了许久,才道:“当年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是那样地信任你,我将你当做自己的兄弟……而你最后却欺骗了我……”
“我从来不愿意欺骗你……因为我也将你当做我自己的兄弟。”巫祁真缓慢地说道,“但是我一定要毁灭巫族,一定要将让巫族这个肮脏的种族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
“你还是放不下吗,你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吗?”巫灵风道,“那一件事……是一个悲剧,没有人想看到……你不应该迁怒于整个巫族。”
“那么我该怨恨谁?”巫祁真发出了一阵阵满是嘲讽的笑声,“我该怨恨的难道是我自己吗?如果不是我的诞生,所以我的母亲就不用背负着那样的屈辱死去吗?”
“然而你终究有着一半的巫族血统。”巫灵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哈哈哈哈,血统?当年那些人又这么想过我吗,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可耻的杂种罢了,血统?”巫祁真的话音里充满了嘲讽,“有血统又如何?血统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东西,就仿佛有了血缘关系,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天经地义一般。我不欠巫族什么,我也不需要巫族的承认,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提巫族的血统,那只会让我更想灭了你们的种族。”
巫祁真的声音到了后来,已经是充满了肃然的杀意,让听者无不毛骨悚然。
巫灵风没有说话,而远处在震荡的时空里勉强站立着的楚风等人在那一瞬间,也感到了无比的震惊。
巫祁真,原来也是有着巫族血统的人么?
巫灵风与巫祁真的宿怨,原来是起源于巫祁真对巫灵风的欺骗么?
而巫祁真对于巫族的怨恨,似乎起源于他的血统?
“你……真的走上了歧路,为了巫族,我不能再让你活下去。”巫灵风猛地咳嗽起来。
“哈,说得真是好听。就好像,当年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就是想要毁灭巫族的存在一般,哈,这个笑话是不是应该与他们好好讲讲?”巫祁真言语之中满是挤兑之情,“当年开血池,杀族人,聚魔魂,原来都是为了巫族的存亡啊。”
巫灵风没有答话,而是保持了沉默,许久才道:“过去的罪孽,我自己会清洗。”
“哈,也许永远也洗不干净了。”巫祁真有些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对于巫族的危害,你可比我大多了!”
巫灵风依然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巫祁真的话。
时空的裂痕依然在曲曲折折不断地向外围蔓延,当沿着那条轨迹蔓延到三里之外后,那些细微的裂痕便不再向外围蔓延,转而绕着三里的距离,开始圆弧形蔓延。
在一瞬间,时空裂痕便成功地环绕出了一个极其规整的圆柱,在圆柱的上下端面,便是巫祁真与巫灵风。
当所有的裂痕都完美地衔接到了一起的时候,从那片时空传来的所有声音都彻底消失了。
那片时空与正常时空的联系也终于被完全地切断了。
楚风等人所在的时空停止了颤抖,而那片布满了裂纹的时空,也开始逐渐地黯淡下去。
那片时空也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除了,他们不知道那片时空会掉落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被那片时空所囚禁的二人会在什么时候返回这片时空,最后的胜负又还会不会产生意外。
他们都无法得知了,因为那片时空离他们彻底远去了。
这是方才那一箭的威力,他们终于意识到,方才一箭,远比他们所要想象的还要强大。
精致地将一片时空从原本的时空中切割出去,放逐到不与现实所接触的所在,其难度,远远大于暴力地毁灭一片空间。
建设永远比毁灭困难,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楚风不得不重新掂量,方才的那一箭,到底有多强,又有多少人,能受得了这一箭,还能从其中逃脱。
也许,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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