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很是干脆。
可竟没一个人敢吱声怒斥陈凯之。
即便是陈入进,也只能心里苦笑,不敢出来帮忙,其他的宗室,自然也是不敢多言,一个个噤声,眼睁睁的看着这徐国公挨打。
然而这徐国公被打了,只能捂着脸,像只可怜的小兽,敢怒不敢言。
陈凯之冷冷瞪了徐国公一眼,淡淡从牙齿缝迸出话来。
“希望你可以长点教训。”
徐国公只能连忙点头。
一场民乱,来的飞快,去的也是飞快。
此时在宫中,一个个消息火速传了进来,小皇帝已被人抱去了万寿宫,而慕太后也领着众太妃至万寿宫。
太皇太后干坐着,一声不吭,不过脸色并不太好看,一双目光微微眯着,冷冷看着窗棂外的夜色,旋即竟是闭上了眼眸,似乎在凝神想些什么。
小皇帝早已困了,于是先行去了一旁的寝殿睡下,在这正殿里,却是灯火冉冉,没有一个人有困意。
这些在宫中的太妃们,儿子和娘家人可都在宫外呢,宫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只是据说到处都是变民,天知道出了什么事。
无数的禁卫,已将宫中围了个严严实实。
等听到了炮响,这宫里头竟也灰尘扑簌而下,宫殿之上的琉璃瓦哐哐的响。
有的老太妃发出了喊叫,有的甚至已经相互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可随即,一切又归为了沉寂。
太皇太后至始至终,只是闭着眼,盘腿而坐,似乎很淡定,完全没一丝慌张之色。
慕太后的心情,倒还算平静,快入夜的时候,锦衣卫就已经传来了秘奏,显然,自己的儿子已掌握了情况,唯一的担心,就是陈凯之会在外头做出何种选择了。
良久,太皇太后突然张眸,眼眸环视了众人一眼,旋即她便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她的面上,露出了略微的讥讽:“咱们大陈,是有大能人的……”
一个太妃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是不是诸子余孽,或是什么乱党,这些人,真……真是可恶,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可不能轻饶了。”
太皇太后一脸倦容,娥眉微微一挑,竟是冷笑起来。
“是吗?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的人能有几个?总不能都是作乱的人吧?呵,听说外头的乱党,是遮天蔽日,足够数万人,天子脚下,哪里来这么多乱党?闹事的,是少数,令人寒心的事,几百几千人作乱,却有这么多的人纷纷影从,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啊,人心……已经散了。哀家早听说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太祖高皇帝建朝以来,大陈已历经了三十一世,现在,真是积弊重重,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你们听听呵,外头这些作乱的人,除了少数乱党,绝大多数,便都是那些平时良善的百姓,他们为什么也跟着闹,不过就是那么几条嘛,不是平时被人欺了,就是饿了肚子,还能有什么?这世上,哪里有天生下来的反贼?”
她扫视了众位太妃一眼,声音低沉起来:“叛乱易平,可人心难复啊。”
慕太后闻言,眼眸微微一抬,轻轻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道:“这是儿臣的……”
“自然和你有关系。”太皇太后冷冷的看着慕太后:“可在这庙堂之上,就没一个人是清白的,谁都不干净,就说哀家吧,平时的吃用,难道不也是民脂民膏?不是那些乱民们平时口里省下来的米粒一点点的堆砌出来的?”
太皇太后眯着眼,很是冷漠的从牙齿缝里迸出话来。
“但愿能平叛吧,但愿这洛阳不要生灵涂炭才好,没了洛阳,我们可以去长安,没了长安,可以去金陵,这都不打紧,大陈朝廷,有的是别宫,怕就怕,民心向背啊。”
她深深的感喟了一番,随即冷笑起来:“若是能侥幸,平了叛乱,就该仔细想一想,问题出在哪里,如何挽回这民心了。”
慕太后默默颔首。
此时,却有宦官急匆匆的进来,道:“娘娘,赵王……赵王殿下,连夜……连夜带着数十个护卫到了皇城之下,禁卫已将他吊上宫墙,他……他说要见太皇太后。”
在这夜里进后宫,是坏规矩的事。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踟蹰着,良久良久,她才淡淡开口:“大半夜的,他赵王府也不保了吗?若是如此,那么……就真的要完了,叫来吧,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叫进来!”
片刻功夫,便见陈贽敬匆匆而来,他显然是受了惊吓,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披头散发,整个人格外狼狈,冉冉烛火照着他,此刻他面带怒色,快步到了殿中,纳头便拜。
“儿臣,见过母后,儿臣,见过娘娘,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他心心念念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
太皇太后道:“在寝殿里歇了,他是孩子,懂个什么,怎么,出了什么事,你是赵王,王府里这么多的护卫,莫非……都被狗吃了,这是民乱,还是兵变?”
事实上,看到了赵王如此的狼狈进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便连太皇太后都有些坐不住。
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王府里可有一千多精兵,不只如此,附近可还有不少的兵马,若只是民乱,别的地方可能攻破,按理来说,赵王府是绝对攻不破的,寻常的百姓,就算是人数再多,想要一两个时辰之内,攻入赵王府,这都是痴心妄想。
除非,赵王府所面对的也是正规的军马,对方有足够的军械,有统一的调度。
想到这一点,太皇太后心里一寒,突然觉得事态被远远的低估了。
陈贽敬嘶哑着嗓子,开始吼叫:“既是民乱,又是兵变。”
“兵也变了……”所有人顿时乱做了一团,一些宦官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太皇太后顿时心口咯噔一跳,下一刻便厉声道:“是谁,是谁?”
“陈凯之!”陈贽敬毫不犹豫的道:“民乱之后,陈凯之立即带兵杀至儿臣的府邸,动用了火炮,儿臣眼看大势已去,便……便……”说到此处,陈贽敬哽咽起来。
“儿臣的护卫,抵挡不住,儿臣便匆匆自后门出来,一路侥幸逃来见母后,母后……陈凯之反了,他反了!”
反了……
谁也没有料到,陈凯之竟是反了。
如今在这深夜,外头的事,大家都一概不知。
可现在,看到陈贽敬这般狼狈的模样,再结合大家方才听到的炮响,一开始,所有人都误以为,这是军马在平叛,可万万料不到……
再怎样,赵王也是皇帝的父亲,再怎么样,赵王也是景皇帝的儿子。
再怎么样,他也是亲王。
这不就是反了吗?
太妃们纷纷道:“诚泰在外……还好吗?他如何了?”
“张家……”
“住口!”太皇太后打断了太妃们的询问,面若寒霜的质问道:“反了?他为何要反?”
陈贽敬眼泪婆娑的,支支吾吾的哭诉起来:“此人……此人历来狼子野心,他……他……”
太皇太后似乎也料想到了一个可能。
陈凯之和赵王之间,本就是相互嫌恶,二人的关系,谁不知道是水火不容。
而今,突然民乱,或许,那陈凯之是害怕了吧,害怕有朝一日,皇帝亲政,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一想……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便深深的皱起了眉:“赵王,你是哀家的儿子,你说句实在话,这民乱,和你有关系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一下子,殿中恢复了冷静。
太皇太后不是傻子。
无极的消息刚刚传来,夜里就发生了民乱,且不论陈凯之有没有反,先说你赵王殿下是不是这场民乱的幕后策动者。
陈贽敬露出骇然之色,立即道:“儿臣……儿臣和这些乱民,绝没有任何关系,民乱发生之后,是儿臣立即下书给京中各营,让他们预备平乱,让各门谨守,儿臣乃是陛下的生父,儿臣反什么?反自己的儿子吗?这大陈的江山社稷若是动摇,于儿臣有什么好处?儿臣冤枉啊,儿臣平时,可能有糊涂的地方,可这等大事,却绝不敢糊涂。”
“母后……”陈贽敬又开始痛哭流涕:“若是因为这场民乱,而失了江山,这失去的江山,也是臣子的江山;若是民乱平定,到时,自然要拿获那些该死的乱民,大理寺、刑部、锦衣卫、明镜司、都察院,都会过审,若是这些乱党,与臣有一分半点的关系,和儿臣哪怕有丝毫的牵连,儿臣也是万死之罪,儿臣……岂敢……岂敢做这样的事呢,就请母后明察。反而是儿臣,在民乱发生之后,忧心如焚,心里惦记着母后和陛下还有太后在宫中的安危,谁料……谁料竟遭反贼陈凯之的袭击,请母后为儿臣做主……做主啊……”
他说着,眼眶已是通红,这一次受的惊吓显然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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