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实习生楼下,目送简慷进了宿舍,沃琳拖着酸软的腿往单身宿舍楼走。
一进宿舍,陶丽琼就咋呼:“沃琳你可回来了,你的传呼机叫唤了一晚上。”
肖虹调侃沃琳:“平时你的传呼机睡觉都不离身的,今天是不是为了和简大哥约会,刻意忘了带传呼机的,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舍不得和简大哥分开呀,哈哈。”
沃琳顾不上理会肖虹的调侃,拿过传呼机看,上面的新信息确实不少,前面的都是用维修组的电话发出的,是让她赶紧到维修组集合,最后一条的电话号码她没见过,内容是让她直接去高压氧。
大晚上的去高压氧干什么,沃琳疑惑。
因为高压氧的用处很多,所以平时的患者量很大,以往早上要开一舱,下午要开一舱,病人多的时候,一天要开三舱,星期六还要加班。
现在临近过年,高压氧的病人量大大减少,通常都是只有早上开一舱,周六也不用加班,每次治疗结束,维修组值高压氧班的人,都会检修一番,下班之前排除隐患。
按以往的经验,明天是小年,如果不是有急症患者,高压氧连早上的这一舱都不用开。
怀着满心的疑惑,沃琳往高压氧赶,离老远就看到高压氧门口站着不少人,张主任带着维修组的人几乎都在,而最显眼的,是带着满身煞气的李院长。
沃琳觉得用煞气这个词怪怪的,可她就是找不到比煞气更合适的词。
“怎么回事?”沃琳悄悄地问小杨。
小杨在维修组只负责接电话和做记录,不负责现场维修仪器,而且她也不会维修仪器,现在连小杨都被集合到了这里,沃琳还看到了不远处站着迷迷瞪瞪的秀才,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吗?
小杨小声告诉沃琳:“下午快下班时,高压氧接了一大批煤气中毒患者,该有四十多个人吧,因为是急症,院长指示连夜开舱治疗,谁知临开舱前,高压氧差点起火。”
什么,沃琳心里惊叫,如果高压氧起火,那后果她都不敢想象。
看着沃琳拍胸口,小杨也后怕地缓了口气,继续说:“幸亏是在病人进舱前发现问题,要是真的治疗中起火,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样子,李院长接到报告,让维修组的人紧急集合,把高压氧彻底整体检修一遍,这不,我们就都在这儿了。”
“那现在是不是检修完了?”要不怎么都站在外面呢。
“是检修完了,可是谁也不准走,”小杨左右腿交替着单腿站,“煤气中毒中的重症患者已经进舱治疗,李院长指示,要我们全部待岗,随时准备应对紧急情况,直到所有患者治疗完成。”
我的妈呀,这是要熬夜到天亮的节奏吗,沃琳心说。
高压氧有小舱和大舱两部分,小舱空间小,只有四个座位,大舱空间大,如果进入舱里的人都是坐着的,可以坐十一个人,如果有担架进去的话,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五六个人。
而现在有四十多个患者,就是全部患者在舱内都是坐着的,至少也要连着开三舱,更何况患者的情况并不一定有这么乐观。
担架患者,加上有些患者必须有陪护人员跟着进舱,一次开舱可能都治疗不了十个患者。
就按一舱十个患者,总共要开四舱算吧,每舱治疗的时间要两个钟头,治疗完所有患者,也到天亮时间了,再加上两次开舱之间还要有准备工作,天亮时能结束三舱就不错了。
明天是小年,看来要在紧张中度过了。
“沃琳,你过来!”李院长冰冷的声音响起,沃琳的心不由紧缩。
“李院长,沃琳只是跟着我们学习的,这里不关她的事。”张主任为沃琳开脱。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吗,”李院长冲张主任怒喝,转过头来问沃琳,“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我的传呼机忘带身上了。”沃琳拣最重要的回答,心情忐忑,两脚紧张地往一块挤。
李院长即将冲口而出训斥的话,硬生生地给憋在了胸口。
每个没按他要求的时间到达的人,都会为自己辩护,不管措辞是真是假,辩护时都说得有声有色,认错态度也是诚恳至极,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应对有度。
而眼前的女孩,她的话不一定就不是借口,却只有一句,她的无措也是真真切切的。
“哼,你倒是敢说!”李院长冷笑,突然没有了训人的心绪。
面对着沃琳,李院长突然有种无力感,他不再看沃琳,吩咐张主任:“大家都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让不是技术人员的都回去吧,其他人留下来拟个值班表,一个班至少排两个人,一舱一个班,每舱都要做好检修和交接班,一定不要大意。”
事情很快安排好,李院长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值班。
张主任也没走,第一班就排了他自己的班,和他搭班的是曹师傅。
一个业务副院长,一个技术带头人,两个重量级人物同时值班,高压氧的主任哪敢怠慢,赶紧把值班的人请进他的主任办公室,并亲自给各位泡了茶。
张主任没有排沃琳的班,理由和刚才他对李院长说的一样,沃琳只是跟着学习的,出了事不用她负责任,值班什么的更是没有她的事。
沃琳心里嘀咕,春节值班可是排了她的主班,这要怎么说。
而且,高压氧这一差点出事,沃琳心里也没了底儿,要是春节值班那几天出事,她又该如何应对,这方面她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呀。
心里装着这事,沃琳也无心回宿舍睡觉:“师傅,我跟着你一块值班吧,也能学点东西。”
张主任赶她:“女孩子天天熬夜不好,今晚有人和我搭班,你就不用跟着熬夜了。”
主要是李院长一直冷着脸,张主任怕沃琳一个小姑娘家害怕,军人出身的李院长,发起脾气来连张主任这样的大男人都发怵。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李院长对张主任的话来了兴趣:“小沃也天天跟着你熬夜?”
“是呀,”张主任无奈,“这孩子别看弱得风一吹就能跑的样子,性子却倔得很,我修仪器她非要跟着,我熬一宿她也跟着熬一宿,人家医生护士值晚夜班,是有规律的排班,我们熬夜修仪器,可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有时连着几天熬夜,她也非要跟着。”
李院长问:“你们维修组除了小杨,就小沃一个女孩子了吧?”
“可不?”曹师傅感叹,“小杨只管接电话,小沃可是实打实的修仪器。”
女孩子修机器,曹师傅在医院上班几十年,这可是第一次碰到。
他问起沃琳为什么想起干这个工作来了,沃琳老实回答:“我哪知道来是干这个的呀,当时只知道医院招工程师,这工程师具体是干什么的,人事科也说不上来,我急着找工作,人事科又愿意要我,我就这么来了。”
“哈哈哈哈——”不带任何修饰的回答,缓解了大家的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就过得轻松了,李院长问询过有关高压氧的技术问题后,其他时间都在聊家常,有时候甚至还会说几句脏话,痞话,听得沃琳惊讶连连,这样的李院长,和她在人事科帮忙时的李院长,根本是判若两人。
沃琳从聊天中了解到,煤气中毒的四十多个人,都是同一个工厂的工人,这个工厂实行的是三班倒作息时间制,宿舍里烧的是大煤球炉子,二十多个人挤一间宿舍。
这四十多个人不是同时煤气中毒的,而是有先有后,先煤气中毒的人,因为症状不严重,没有引起重视,后来发生多人昏迷事件,工厂的领导才把所有煤气中毒的人一起送来了医院。
两个多小时过去,什么事都没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维修组第二舱的值班人员和张主任他们交接班后,沃琳才随着张主任一起下班。
路上,沃琳问起自己的担心:“师傅,春节时我一个人单独值班行吗?”
张主任明白她的担心:“你是怕春节假期时高压氧报修吧,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春节假期高压氧不上班,如果发生今天这样高压氧临时加班的情况,维修组的人也会同步临时派人加班的,不会让值班的人独自承担压力,医院也不敢这么做。”
“哦,这下我就放心了。”沃琳顿时感觉心里放松到身体都轻飘飘得了。
回到宿舍,肖虹和陶丽琼已熟睡,沈娴还开着床头灯看书。
“沈老师,你怎么还不睡?”沃琳轻声问。
沈娴笑笑:“明天小年,我给学生放一天假,我也可以睡懒觉,晚点睡没关系。”
她已记不得有几年了,越是临近年关,她晚上越是睡不着,除夕之夜,别人熬夜看春晚,她独自一人盯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别人家都争相起来放鞭炮,那个时候的她,却是在鞭炮的伴奏声中刚刚有了睡意,而别人互相拜年的时候,她才进入梦乡。
今年的她,住回了集体宿舍,不知过年时节,会有什么不一样,该不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