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用两根树枝夹起钉在地上的银色钢针,那针尖位置依稀可见一抹艳红。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田伯光数了数青花瓷碟上的银针数量,整整二十五根,还有两根,一根扎在“托塔手”丁勉的脚踝上,另一根扎在大腿上,实在不敢用手去拿,便将还留有一丝呼吸的丁勉拖回茅店。
身体里,水在荡漾,仿佛真的是拖动一个人形的大水袋。
“你把他拖回来干什么?挖个坑埋起来啊!记得扔远点,也别污染了水源……”
“实在不敢拔银针!”田伯光老老实实道。
林秋伸手将银针拔了,两道血水飚射而出,落在地面的杂草上,嗤嗤作响,腐蚀出一条焦痕。
看着这模样,田伯光更不敢动了。
连正朝着陆柏打量的曲非烟也退后了数步,拍着小胸口,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胆子也忒小了吧!”林秋瞥了田伯光一眼,然后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便是一小撮红色物体。
当日林平之吃“龙血松茸”,田伯光可是在场,眼前这一小撮可不正是那时候林秋亲手从“龙血松茸”上剥下来的外表皮。
田伯光干笑几声,说道:“那林平之可真是命大,若是当日掌柜没剥干净,是不是也成了个人皮口袋?”
“这直接说明本掌柜能力高超……”林秋将银针在艳红的蘑菇外皮上蹭了蹭,一一放入“暴雨梨花针”的木匣中,机关复原,说道:“这东西,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谋财害命、必备良药啊!想不想要?不贵,三十两银子……”
田伯光看了一眼依旧还未死透的陆柏和丁勉,嘴唇张了张:“掌柜,这东西实在是太有伤天和了,不敢用,若是哪天伤了自己……”
顿时便再次打了个冷颤。
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成个人皮口袋,还不死,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便是田伯光这半辈子面临了多次必死的局面,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也不禁毛骨悚然,从头凉到脚。
“罢了,就不骗你钱了,这毒性保存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就没用了。快点干活,现在气温这么高,这一地的尸体,等一会儿就要发臭,扔远点,记的坑挖深点,不然被野兽刨了就不好了……”
“那掌柜哥哥,晚上是吃饺子吗?我去采野菜了,顺便祭拜一下爷爷和刘公公,他们的大仇终于报了,不过那个五岳盟主左冷禅,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去吧!早去早回,我也该练功了,老田,记得收拾干净!”说着,林秋和曲非烟便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田伯光在艳阳下凌乱。
“我……我还要去买面粉啊!”
“弄完再买也不迟!”
……
嵩山十三太保,一个“大嵩阳手”费彬,一个“托塔手”丁勉,一个“仙鹤手”陆柏,这三人在嵩山的地位、武功,除了左冷禅之外,便是其三人顶尖了。
但短短时日,三人尽数被杀。
嵩山派且能罢休。
山雨欲来。
但林秋却是一入既往的练功,并没有任何的急躁。
黄粱米饭蕴含的能量,比之那费伦世界“蕈人种植园”中的灵菇效果更好,突破“龙象般若功”第二层,在林秋看来,便在最近几日。
而且,“黄粱镇老店”出乎意料的给林秋一个大惊喜。
至于嵩山,至于五岳剑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
一百多点的能量在身,站着不动让人打,剑砍断了也不一定能伤得了林秋。
晚饭的饺子终究没有包成,因为莫大先生到了,在田伯光将客栈清理干净的时候,如期而至。
很显然,他早已经到了,只是隐于山林,然后在最适合的时间走进茅店。
至于嵩山十三太保是不是死于这里,对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目的,他不会给他们报仇,更不会给嵩山通风报信。
他是一个隐者,不屑向权势屈服,却也不愿公然为敌;
可以在黑夜荒郊杀死费彬,却没有在大庭广众中助刘正风抗暴的勇气;
原著中,他要证实令狐冲的品行,便在暗中窥探,既知他无辜,却没有公开为他辩白一词,可见他虽然正义刚直,却不够光明磊落;
他亲自跑到华山思过崖秘洞中观看衡山派失传剑法,受到暗算后虽然生还,却没有公开现身,只是悄悄地离去,害得令狐冲担心了好大一会儿,行为也太嫌晦暗,不够光明。
可能他是个个性悲观的人,深信一己之力,无法与强权势力为敌,公开对抗也是徒然,于是明哲保身,宁愿趁敌人不备时狠攻一记,在他人不见时扶携受害者一把,可能正是这样,所以他的琴声一贯是凄怨不忍听,连“凤求凰”也洗不脱悲怆的味道。
所以刘正风看不上他,甚至在江湖中人看来,二人虽为师兄弟,但更像是个仇人。
面对乱世,各人有各人的应对,有人退出是非圈,另觅清静地,有人全力抗拒,死而后己,有人索性加入权力斗争……
衡山派的传承,在这个“琴中藏剑,剑发琴音”的落魄老者身上。
莫大先生不能进也不能退,充满无可奈何的悲凉。
“定逸师太说让我来吃一碗米饭,小兄弟尽管放心,老朽吃完便走,这个江湖生生死死,悲悲欢欢,老朽眼不见为净,只望能寻一片净土,吃一碗干净饭……”
说着,便在洗得青中泛白青布长衫中摸了摸,掏出一些碎银子,约莫三两,很难想象,衡山派的掌门,竟然如此落魄。
“莫大先生客气了,上次多谢相助,这顿饭便当我请先生了。”
“那我便给小兄弟拉上一曲……罢了罢了,便不献丑了,我师弟一辈子瞧不起我这个师兄,说我所奏胡琴一味凄苦,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引人下泪,未免太俗气,脱不了市井的味儿。他听不得我的胡琴,我便也避而远之。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先走一步,没得嫌弃了,心中竟然空落落的……”
说不献丑,但还是“伊伊呀呀”的拉响了胡琴,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
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
处理完尸体的田伯光远远的便听到了,心中一惊,纵身而回,向茅店望去,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长凳上,身材瘦长,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就像是个唱戏讨钱的。
“衡山掌门莫大先生……”
田伯光便站在门边,莫大先生根本就没看一眼,放低了琴声,口中仍是哼着:“金沙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
曲非烟背着箩筐也回来了,满满的野菜,看了看站立握刀不动的田伯光,然后朝着莫大先生鞠了一躬,毕竟那夜是他杀了费彬。
小姑娘心中是非分明。
米饭渐香,随着凄苦的胡琴声飘荡而去。
一碗黄粱米饭下肚,莫大先生长叹一声,拉着胡琴,佝偻着背,似乎更加凄苦。
飘然而来,飘然而去!
两袖清风,什么也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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