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的墙上悬挂着一幅色彩艳丽的画卷,那是大画家荆浩赠送给徐温的《山水图》。画面上危峰重叠,高耸入云,山巅上树木丛生,山崖间有一道瀑布飞泻而下,大有“银河落九天”之势。
在山腰的密林中深藏着一个院落,院落中有一条直通山下的小径,山道蜿蜒盘旋,旁边还有溪流宛转曲折,最后注入山下的湖中。山脚下,有巨石耸立,也有村居房舍掩映于密林之中。小河上有个渔人在撑船,不远处的路上,有个人正赶着毛驴慢慢行走。画中只有两个人,但是,人物在画中却只是陪衬而已。
徐温穿着一身紫色的燕居常服,他身材魁梧,肤色黧黑,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虽然他的年龄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他却仍然精神矍铄,目光凛凛,端坐在那里,依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见到徐知诰进了书房,徐温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徐知诰坐下。
虽然徐温此刻确实有些疲惫,但是他很愿意与徐知诰谈话,因为这个孩子经常帮他出谋划策,不像徐知训和徐知询那两个花花公子,整日里沉溺于声色犬马,让他颇为失望。徐温本来是私盐贩子出身,能够混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很知足了,有了这么多儿子,他却在发愁将来由谁来继承自己的地位……
徐知诰的屁股只有一小半坐在圈椅上,他一脸正色地看着义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义父乃是一代枭雄,自从弘农王杨渥被架空以后,义父就成为了南吴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更加感受到了徐知训和徐知询对于他的排挤,他们俩似乎生怕他将来分一杯羹。
“老二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为父究竟是为的什么事啊?好几天不见了,其实,为父也想找你聊一聊呢,你来的正好!”徐温刻意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话虽然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在打鼓,这小子是不是要来告状了?听说他们兄弟几个最近有点矛盾,俗话说得好,多子多福,现在,这却很让非常头疼。
徐知诰旋即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说完之后,他就仔细地观察着义父的表情。
徐温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还没有像他想象得那么脆弱,他沉吟片刻,道:“老二啊,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如今,杨渥那小子已经被架空了,没必要再让那个江州刺史府的使者去跟他会面了,你可以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回江州去,如果他们真的有要事相商,你也可以让他们来见为父,这才是待客之道啊。”
“只是,孩儿担心张将军的手下会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在广陵城人生地不熟的,初来乍到就惹到了张将军的人,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徐知诰插了一句话。
徐温点了点头,肃然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为父不瞒着你,这次对杨渥的行动是张颢和我联手才成功的,如果我们不联手,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张颢和我已经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为父与张颢早晚还要发生冲突,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胜者活下来!可是,你也知道,目前,张颢的实力比我们更强大,与他对抗,我们必须动脑子!”
徐知诰肃然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徐温诉说,脸上则是神情变幻,亦喜亦忧,喜的是义父已经大权在握,忧的是义父早晚还要与张颢火并,鹿死谁手很难预料。
“记得先王死前,为父还在尽心竭力地帮助杨渥继承王位,那时候,周隐等人是坚决反对由杨渥继位的,可是,先王已经在弥留之际。要不是我,杨渥那小子能够登上弘农王宝座?可是,杨渥那小子继位之后却不思进取,整日里就顾着打马球,更让我失望的是,他居然在军中挑选猛士,组建了所谓的‘东院马军’,他又在淮南的将领和官吏之中大量安插他的亲信,他任命的那些官员一个个仗势欺人,骄横跋扈,甚至公然排挤我们这些在先王时期就深受器重的功臣。就在一个月之前,为父还在担心杨渥那小子会不会除掉我,张颢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就不得不联起手来……这新年以来,不仅朝廷上风风雨雨,据说梁王朱温很快就要篡位,我们淮南军内部也是动荡不已,现如今,为父好不容易把持了淮南军的权柄,张颢却又对我虎视眈眈,真是多事之秋啊……”
说到这里,徐温禁不住轻叹一声,陷入了沉思之中,书房中一时间静默下来。
徐知诰也沉浸在了回忆之中,自从义父徐温把持朝政之后,那些认识自己的外人对自己也更加尊重了几分,这当然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当真是世态炎凉啊。
片刻之后,徐温的目光就变得锐利了起来,犹如出鞘的宝剑一般咄咄逼人,他看了看徐知诰,正色道:“老二啊,从此以后,为父还要指望你们兄弟几个帮我多多做些事情呢,为父已经老了,最近经常感觉到力不从心,只要解决掉张颢这个问题,日后,南吴的事情还不是我们父子说的算?你很能干,你要继续努力!”
徐知诰连忙道:“孩儿遵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于孩儿来说,也是个历练的良机,孩儿一定会与几个兄弟们齐心协力,助父帅成就一番大事!”
徐温听了很满意,微微颔首,又站起身来,负手在书房中轻轻踱着步子,说道:“要想干成大事,我们就必须招揽人才,我们最近杀了一批杨渥的亲信,以后,就要把我们的人充实进去,可是,我们现在的人手还不够……从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看,你方才说的李盛这个人很不简单,他以前干过不少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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