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肃然看了徐温一眼,硬着头皮道:“对于许玄膺来说,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戴罪立功的机会,弘农王信任他,一旦他率军击败楚军凯旋而归,依然可以官复原职,甚至可以获得晋升,那时候,即便是别人有所反对,也恐怕是无济于事。”
徐温淡淡一笑,道:“嘿嘿,你虽然足智多谋,年轻有为,却还是有些幼稚。”
李盛连忙欠身道:“是……卑职欠缺经验,还需要在今后的实战中磨练一番。”
徐温悠闲地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沫,心里却在思忖,李盛这小子倒是很谦虚,并不像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那么浮躁,要是他再年轻几岁,自己并不介意收养他为养子,就像徐知诰那样,既然杨渥召见过他,就说明杨渥也有招揽他的意图,可惜,杨渥那小子已经是笼中之鸟,令不出王府,李盛自然也不会投靠杨渥。
想到这里,徐温笑了笑,道:“我们淮南军与楚军早晚会有一场大战,除了对我们虎视眈眈的楚军,还有一直在磨刀霍霍的吴越军,他们都是我们的宿敌,攻击楚军这一战,其实是张将军提出来的,杨渥自然也会同意的……只是,你以为我们能够取胜吗?现在淮南军的战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我们不得不佩服先王的军事才能,现在的淮南军之中,并不缺乏冲锋陷阵的猛将,唯独缺少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统帅或者谋士。一旦大军铩羽而归,你以为领军者能够逃脱罪责?到时候,领军者的尊严将荡然无存,而且难免会受到军法处置,张将军自然会举起屠刀,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他啦,你明白了么?”
此言一出,李盛禁不住心中一惊,低头不语,后背都冒出了冷汗,这些军阀大佬的心思真够阴险,这是借刀杀人啊,难道真的要让许玄膺去戴罪立功?别说他们战败了,就算是他们获胜了,估计许玄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许玄膺的结局早就提前注定了。张颢和徐温一直在剪除杨渥的亲信,至于许玄膺这样的铁杆,张颢自然绝不会放过他。
天色又一次阴沉了下来,就像徐温那阴沉的脸色一般,一阵凉爽的风吹进了屋子里,吹拂着徐温头上的一缕白发,李盛看在眼里,居然有一种肃杀的感觉。
徐温喝了一口茶,缓缓地道:“这样一来,看在弘农王给他求情的面子上,许玄膺就可以不用坐牢了,至于以后他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老夫无能为力……就像这场针对楚军的战争,老夫实在是无法预料,楚军的水军不可小看啊。小李子,你很不错,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明白事理。这样吧,你替老夫去办一件事,你去大牢里见见许玄膺,你告诉他,如果他肯认错让步,张将军就可以把他放出来,这还是看在弘农王的面子上……对于许玄膺来说,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夫只能帮他到这一步了,如果他依然不识抬举,那就等着张将军杀鸡儆猴吧!”
出了徐温的府邸,李盛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地处偏僻的大牢门前,他刚刚翻身下马,立刻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狱卒拦住了他,问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李盛随手将徐温给他的一块牌子递了过去,沉声道:“我是从右衙指挥使府上来,麻烦你带我去见许玄膺。”
那个狱卒神色肃然地打量了一下李盛,然后又取过来一个本子,抄下了李盛的牌子编号,又正色道:“这是在下职责所在,还请兄弟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李盛点了点头,接过毛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幸亏他着意苦练过用毛笔字签名,虽然他的毛笔字写得很一般,好在他的姓名写得尚可,这个狱卒不由得又惊讶地看了李盛一眼,他不知道李盛的来历,但他知道,在武人里面许多都是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李盛的名字算是写得很不错了。
李盛签完了字,那个狱卒便牵过李盛的马,带着他直奔牢房而去。牢房的大门“咣啷……”一声打开了,里边一个翘着二郎腿正在喝酒吃豆子的牢头吓了一跳,赶紧把酒壶和豆子塞进了怀里,好在那里光线昏暗,李盛和那个狱卒并没有看见这个牢头。
牢头站起身来,冷冷地打量了一番李盛,道:“怎么?这是要提审哪个犯人?”
那个狱卒答道:“不是来提审犯人,是右衙指挥使府上来的人要见见许玄膺。”
那个狱卒又看着李盛,客气地笑着说道:“兄弟,请你跟着于牢头进去吧。”
那姓于的牢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盛的服饰,看出他个是武将,旋即一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请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李盛也逢场作戏地笑了笑,答道:“在下姓李名盛,乃是新来的录事参军。”
“哦,原来如此……兄弟,来来来,这边请……”于牢头点了点头,又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就在前面带路。
前面几步远就有一个铁栅栏门,栅栏大约有碗口粗细,于牢头在铁栅栏上“当当……”地敲了几下,大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不多时,从里边的牢房里走出来一个摇摇晃晃的狱卒,一边走一边在揉着惺松的睡眼,他来到近前,一见是于牢头在门,这才从里边打开铁栅栏,于牢头旋即与李盛走了进去,才走了几步远,立刻就有一股子潮湿发霉的气味从牢房深处传入了李盛的鼻息,他禁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牢房里的光线异常昏暗,进了这样的地方,人就已经毫无尊严可言了。那些犯人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地坐着或者躺在干草上,他们的表情都已经麻木了,听到有人进来之后,有的囚犯还会下意识地颤抖一下,似乎是生怕有人来提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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