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本是为了替顾沁儿脱责才与房乔争论白草山之争一案的,却没想到辩来辩去,到头来房乔居然轻而易举地放了他。
他有心探问房乔将如何审理白草山之争一案,因念及彼此的身份,遂忍住没有开口。
“房老爷,那小的就告辞回驿站了。”杨凌冲房乔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向堂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回身说道,“可能几天后小的就要离开平陵了,日后老爷如需传唤小的,尽可派人到建康来寻我就是。小的一定会随叫随到的。”
不知是出于房玄龄这位贞观名相的真心敬仰,还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特别是方才与他的一番探讨、争论,杨凌心中不由自主地对房乔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亲近感,主动告知了他自己即将离开平陵的情况,也是向他辞行了。
“杨凌,本县没有忘记对你们母子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彻底查清汤饼馆纵火案的真相,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的。”房乔误以为杨凌借辞行在提醒自己汤饼馆纵火案还未真相大白,忙向他允诺道。
要知道房乔身为朝廷官员,能够对杨凌这样身份的平头百姓做出这样的承诺,在中国古代是相当不容易的。因此,杨凌虽明知房乔是误会了自己向他辞行的意思,仍不禁被房乔真诚地要替他们母子主持公道的态度所打动,脱口说道:“老爷到任平陵不久,还请谨慎行事,小心审理白草山之争一案,善自珍重。”
房乔听出杨凌话中有话,叫住他,问道:“莫非对白草山之争一案,你还知道些什么?方才与你辩说了那么久,本县也想听听你对白草山之争的看法。”
“老爷接受诉状,主持审理这件案子也有些时日了,但不知老爷瞧出没有,白草山之争的焦点在哪里?”杨凌是真心想结交房乔,遂不顾自己的身份,反问房乔道。
“自然是白草山的归属了。”房乔未假思索地答道。
杨凌摇摇头,纠正他道:“据小的看来,白草山之争的焦点并不仅仅是白草山的归属,而是只有白草山上才生长的白草。老爷只须把握住白草这一重点,就可安然审理这件案子。”
房乔经过方才与杨凌的一番探讨,争论,虽然对杨凌这个平陵驿的小伙夫已经是刮目相看,无形之中将他视做了朋友,而非传唤来协调办案的涉案人等了,但自心底里还是对这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小伙夫有些轻视的,呵呵笑着说道:“诉告双方为了争夺白草山的归属,不就是为了利用白草来获利嘛,这和你说的有什么不同?”
他话刚说完,不禁心中一动,敛起笑容,目视杨凌,带着三分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杨凌见房乔思维如此敏捷,转瞬之间似已省悟出了白草山的归属和白草这二者的区别,更平添了想要和他结交的心思,遂拱手说道:“小的为老爷身家前程着想,斗胆向老爷进上一言:白草山的归属一旦由老爷做出裁定,无论归属于哪一方,都势必开罪于没有得到白草山的另一方。所以小的以为,如果老爷将审理白草山之争一案的重点放在确定白草山的归属上面,多半会给自己招来祸患。而若将审案的重点转移到白草上面来,就大不相同了,如此一来,至少可保老爷的身家、前程无虞。”
房乔听杨凌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大有如果自己审理白草山一案不当,就要危及自身身家、前程之意,心中又不快起来,沉着脸说道:“本县并非不知唐介休、阴行功背后的人是谁,但也相信,只要本县禀公审理白草山之争一案,忠心为朝廷效力,断不至出现你所说的结果吧。”
杨凌见房乔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明白,他这是仍自恃县令的身份,不愿向自己这个驿站伙夫承认他眼下主持审理白草山之争一案,实际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便也换了种说话的方式,自言自语地说道:“阴驿长、张伯和,以及唐介休这些人倒底是为了什么争抢白草山呢?当然是为了白草山上特产的白草。那么白草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呢?当然是大把大把的钱财……”
“不止是钱财,还有当今皇后娘娘的恩宠。”房乔冷冷地打断了杨凌,说道,“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不必拐弯抹角的。”
“嘻嘻,小的是在想,如果能创造出一种局面,使诉告两方的利益在短期内达到某种均衡,避免令任何一方受到完全损失,或许就能使这场白草山之争暂且告一段落了吧。”杨凌委婉向房乔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利益均衡?”房乔目光霍地一闪,随即申斥杨凌道,“本县既是依据朝廷律令审案断案,又何须顾及什么利益均衡,真是一派胡言。没有别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房乔虽然当场斥退了杨凌,却暗自将他所说的利益均衡四个字牢记在了心里,在经过一番对白草山诉告双方的调查、安抚,反复权衡利弊之后,于半个月后就白草山一案作出了初审裁定:
在官府捉拿顾沁儿到案接受问讯之前,依据代氏呈交的白草山之地契,暂且认定阴行功与顾沁儿签订的独家买断白草的书契有效,阴行功可以据此书契继续收购白草,转售牟利。
同样,在顾沁儿本人到案接受问讯之前,依据张伯和的委托人张安提供之买卖白草山的契约,以及顾家开出的收款凭据,暂且认定顾沁儿负有向张伯和交付白草山的义务,并负有弥补张伯和相应损失的责任,从而驳回阴行功关于裁定唐介休与顾沁儿、叶三郎之前所做白草交易无效的请求,并准许唐介休受张伯和委托,继续进行白草交易,以此算做顾沁儿弥补张伯和的损失,直至顾沁儿本人到案接受问讯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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