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雁的感受,居延无人能懂。
她本来生活在甘凉州最繁华的西兰城,往来的都是富贵子弟,吃穿的都是锦衣玉食。
现在却住在偏远荒芜的居延城,和西兰城相比,这儿简直就是乡下。
四年中,她感觉自己从天鹅变成了灰麻雀。
从灰麻雀化作一缕灰烟。
她害怕回家,面对面色阴沉的父亲。他的表情干冷,仿佛魂被抽空了。
而没来居延之前,她一直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一家人是那样的快乐。
让不幸的现实,更加可笑的是,居延的土包子们一点也意识不到:他们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算风再大,雨再大,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对你的爱,这辈子……
捏着匿名情书的江鱼雁,就像提着一袋臭不可闻的垃圾。
她怒火高涨,摔门离去。片刻后,梅老师连忙走进来,身后是梨花带雨的江鱼雁。
梅寒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审视着全班男生。莫苍茫暗叫不妙。
“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有本事做,没事承认吗?”
梅老师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最后一排。莫苍茫后颈流下一滴汗。
她冷笑道:“能写出这东西来的,可没几个人哦!”
莫苍茫一惊:那时只是一时兴起,谁曾想……
算了!纠结许久,莫苍茫硬着头皮准备站起来。
突然间,他发现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边。
莫苍茫的同桌,江鱼雁的头号追求者,黄明干笑一声。
“你们都看我干啥?”
……
莫苍茫意识到,江鱼雁身边的朋友,像繁星捧着一轮明月,永远不缺人赞美江鱼雁;如野花衬托一朵玫瑰,永远不缺人逗她开心。
他的殷勤是多余的。
又乱想了。
他将脑海中那个身影驱散,静静地读着书。
“老莫,你看我这个情书,写的如何?”上课时,黄明悄悄戳了戳他。
“啊?”莫苍茫回过神来,低声问道。“写给谁的?”
“还能有谁?哥们的心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黄明朝着最前排的江鱼雁努嘴,嘿嘿笑道。
“我这下是不是感天动地?”
莫苍茫没好气道。“恶俗。”
黄明摸了摸后脑勺。“啊?现在不都这么干吗?”
莫苍茫懒得回答,他一把拿过情书,看了一遍,又叹了一口。
恶俗的无药可救。
看着男生们或是不住搭讪,或是恶作剧骚扰,或是痴望着江鱼雁,莫苍茫不由陷入了回忆。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山水天光,在她的身后好像都会黯然失色。
看着信纸上大片的空白,他忽然冒出股不可抑制的冲动。
莫苍茫利落地提笔写下几行:
山的轮廓朦胧了白昼,飞鸟孤独鸣叫着黑夜。
那一刻,大珠小珠,叮咚叮咚,雨落湖面。
如甘霖滋润大漠,如小舟荡漾心湖,如明月断桥高悬。
山水装饰了我的梦,而你装饰了我的山水。
……
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会不会迈出那一步?
若干年后,莫苍茫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哑然失笑,被自己年少的天真,以及现在的无聊所感叹。
那一天,居延大雪。世界陷入了白茫茫的一片。
雪压梨枝,簌簌落下。
江鱼雁撑着伞,白衣胜雪,宛若天仙。
莫苍茫远远就瞧见了江鱼雁。
不知多少次,莫苍茫不知不觉就深望着她的身影。。
他整了整衣领,心中道:一定要抓住机会,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莫苍茫压抑不住嘴角的微笑,他缓缓伸出右手,准备打招呼。
忽然,两人之间,赫然冒出了一个障碍物。
一个披着破烂碎布条的老太太,驼着背,满脸漆黑,冻得脸上发青。
她向江鱼雁伸出手乞讨道。“给口吃的吧,小姑娘,我……”
江鱼雁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莫苍茫连忙将手插进衣兜摸索。
老乞丐忽然一把握住江鱼雁的手。
“三天没吃饭了,姑娘……行行好吧。”
江鱼雁吓得尖叫,一把推开乞丐。
她凝视着自己的食指,糊上了一丝污垢,江鱼雁一边擦着手,厌恶地看了老乞丐一眼。
环顾四周,只有一个低头走路的人。还好没人看见,她松了口气,向前走去。
走了十来步,江鱼雁胸中的郁闷始终挥之不去。
她抬起头来,却正好和那个人对视。
那是什么眼神?
江鱼雁不可置信地看着莫苍茫走了过去,扶起还在地上呻吟的老乞丐。
他凭什么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
他以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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