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良,二人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对方,好像一直要看到对方心里去。一只飞虫嗡嗡叫着向映花飞去,梁翊看也不看,伸手一抓,便将飞虫牢牢握在了手中。
“哇,梁大哥好身手!”映花拍着手,叫起好来。
“握得了名弓,抓得住飞虫!”梁翊扔掉手里的虫子,看看满是血污的手,便皱起了眉头。
“梁大哥,给你。”映花递过一方手帕过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是一方豆绿色的手帕,在四角绣着白色的兰花,有淡淡的清香味。她虽然落魄,但身上还带着这么雅致的物件。梁翊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好看的手帕,我可不敢随便用。”
“你用完了,洗干净还给我,咱俩岂不是又能见面了?”
她的眼睛像是清澈的湖泊,湖泊上倒映着点点星光,梁翊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映花将手帕塞到他手里,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就那么呆坐着,也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坐了一会儿,映花一直打瞌睡,梁翊便轻轻抱起她,把她送回了房间。她睡着的样子,真的像个乖巧的小婴儿。
梁翊心潮澎湃,无法入眠,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最稳妥的是拜托黎川,让他找几个人护送映花回京城。可就这么送走她,他特别不舍,就好像胸口插了一把刀。
他心绪难平,便出去跑了一夜,几乎彻夜未眠,已经极为困倦。可他不想惹人怀疑,依然在清晨走下楼梯,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来。
他刚走到楼下,就看见映花坐在店里,点了一碗馄饨,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哼着小曲,看来心情不错。看到梁翊,她更加开心,招手让他过来。梁翊见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可是一想到要送她回去,便又低沉了下来。
映花才不管那么多,她给梁翊也要了一碗混沌,然后懂事地说:“我仔细想过了,我昨天让你带着我去闯荡江湖,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呢,我看你在越州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孤独的样子,我也于心不忍嘛!”
梁翊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于是我在越州的这些日子,你都要陪在我身边了?”
映花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行。”梁翊板起脸来,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他在心里盘算着她在江湖上遭受的种种委屈,便是一刻都不能等了,得立刻把她送回京城。
映花一听这样也不行,委屈得快要哭了,她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有一行人正在朝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袍的公子,他长了一张还算秀气的小白脸,不过眼窝深陷,脚下不稳,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他也看到了映花,于是奸笑着冲这边走了过来。
“喂,梁大哥。”映花紧张地喊了梁翊一声。
“怎么了?”梁翊诧异地看着她。
“你快跑!”映花急切地说。
“为什么?”
“这是太守府上的方子谦,他这人坏得很,他的手下打架又很厉害,你快跑嘛!”映花盯着方子谦,吓得浑身哆嗦,却还在强装镇定。
“那我跑了,你怎么办?”梁翊眉眼含笑,又吞了一个馄饨。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如果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肯定会揍你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武功肯定是花拳绣腿,所以还是先跑为妙!”
“……?!”
梁翊虽然感动,但他弄不懂映花的逻辑。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果然还是没有变聪明,都忘了自己是打过擂台的人了。
那个方子谦来到映花面前,色迷迷地看着她。映花被他弄得心烦,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一见梁翊并没有走,她又皱着眉头跺了跺脚。
梁翊站起身来,一脸傲慢地问:“你昨晚跟我说有人欺负你,就是他吗?”
映花又急又怕,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
“别怕,你只管告诉我,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听梁翊这么问,似乎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收拾方子谦。映花于是站了起来,一边偷偷往梁翊身后靠,一边壮胆说:“他说要给我买新衣服,娶我当小老婆。我不答应他,他就揍孙婆婆的家人,害得我连孙婆婆家都不好意思去了,只能在街上游荡。”
话音一落,映花完美地躲到了梁翊的身后。梁翊听她说完,一股怒气喷涌而出,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方子谦骂道:“就凭你,给她当个提鞋的小太监都不配,还想娶她当老婆?简直痴心妄想!”
方子谦一改儒雅的笑容,冷着脸说:“你又算哪根葱?敢对本公子指手画脚?我看你是欠收拾!来呀,给我打!”
梁翊冷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是闹市,打斗起来多有不便,难免会伤及无辜。这样吧,方公子你找个僻静的地方,咱们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好不好?”
方子谦一愣,没想到梁翊会有这样的提议。仔细一想,正中下怀,于是他笑着说:“好啊,那就到太守府后边的青石巷,看本少爷今天不打死你!”
其实走几步就到了青石巷,看到那些杀气腾腾的小喽啰,梁翊转过头去,告诉映花别怕,映花拼命地点头,躲到了墙角。那些小喽啰咿呀乱叫,冲着梁翊扑了过来。梁翊微微一笑,腾空而起,两个帅气的踢腿,便将最前面的两个踢翻在地。两人都吐了一口血水,趴在地上起不来,蹭得满嘴都是泥土。
剩下的五个小喽啰显然被吓住了,若不是方子谦气急败坏地大喊,他们根本就不敢上前。他们又呼喊着扑了过来,这次梁翊根本就没有运功,一个侧踢,一排三个人全都倒了下去。剩下的两个人彻底没了气势,跪在地上,拼命地喊爷爷饶命。
“呵,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我告诉你,你不要嚣张。”方子谦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映花身边,他拿着一把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映花吓得大惊失色,眼看又要放声痛哭。
梁翊一看方子谦拿刀的样子,就知道此人根本不会用刀,在心里嘲笑了几句,便迈着四方步,气定神闲地说:“方公子,我这个人其实挺好说话的。如果你能规规矩矩认个错,今天这事就过去了;但如果你要威胁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你,废话少说!”方子谦颤颤巍巍地说道。
“呵。”
梁翊一声冷笑,从怀中摸出“清风”,佯装要扔,吓得方子谦哆嗦了好几下;直到他不哆嗦了,梁翊才一用力,将清风脱手,冲着方子谦便甩了过去,正中他的左肩。
方子谦痛得哇哇大叫,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梁翊走过去,凛然拔出“清风”,方子谦又是杀猪般地大叫了一声。梁翊用方子谦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抬头跟映花说:“过来揍他,揍到你解气为止!”
映花变成了星星眼,哪儿还顾得上揍人?她拍着手说:“呀,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打起架来这么帅气,还让不让人活啦?”
梁翊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先别说废话啦,赶紧的,想揍他赶紧揍!只是别揍太狠,如果把他打死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映花闻言,冲着方子谦的屁股便狠踹起来,方子谦躺在地上直打滚,衣服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听着他嚎叫,梁翊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还会再来骚扰这个姑娘吗?”
“不会了,不会了。再来找这位姑奶奶,我出门就摔死。”方子谦痛得满头大汗,忙不迭地说。
梁翊喝道:“还会欺负无辜的百姓吗?”
“不了不了,再也不欺负了。再欺负的话,我就变成狗,变成猪!”
“会回去告状吗?”梁翊依旧冷着脸问。
“不告状,这伤是我出门摔的,不小心被刀子给扎的。”方子谦牙齿打颤,语无伦次。
梁翊听到他的回答,满意地笑了笑,不过一想起他是方淮的儿子,便又想起了楚寒的仇恨。他忍无可忍,踩着方子谦的腰,冷声道:“说实话,本少爷真想把你踩成一堆肉泥……”
“梁公子,小心!”
映花惊呼一声,梁翊微微一笑,一低头,然后一个利落的回旋踢,便将身后偷袭的人踹倒在地。梁翊昂起头,不屑地说:“如果你是在正面袭击我,我知道你的底细,说不定还可以让你两招。可你在我身后偷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映,不,赵姑娘,咱们走!”
映花冲着身后的人做了个鬼脸,然后跟在梁翊身后,趾高气扬地走了。她心中无比畅快,一下子就牵起了梁翊的手。可一拉到映花柔软纤细的手,梁翊却不自在起来,他赶紧松开手,嘴里连连说着失礼,映花低下头,很是失落。
走在大街上,映花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难过地说:“我仔细想想,我觉得你说得也对。我一个女孩子家,又不会武功,出来行走江湖,只能给自己惹麻烦。”
“赵姑娘能有如此想法,确实难能可贵。以后还会发生很多这样的事情,所以你还是及早回家去吧。”梁翊心中充满了不舍,不知道这一别,以后还能否再见。
“嗯,刚才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你打起架来,真是太帅了。”映花真心实意地说。
“姑娘过奖了。这几日姑娘还是小心为妙。今天我虽教训了方子谦,但他恐怕不会就此收手,所以你要及早离开安澜。”梁翊越说,越发怅然。
“不,我要过几日再离开。”映花抬起头来,盯着梁翊,那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我要去趟越王府,我有个远房亲戚在越王府里当差,我去投奔他,他应该会收留我的。”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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