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如果你担心被人看出招数,不如我教你几招?”吴不为从天而降,笑嘻嘻地说道。
“吴爷爷,你没事吧?”梁翊面露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谁知吴不为突然打了个饱嗝,一股酸腐恶臭铺天盖地地袭来,梁翊及时止住了脚步,却依然被熏成了痴呆,定在了原地。
“死老头子,你果然又来了!”
风遥扔下手中的酒壶,面露挑衅之色,气势汹汹地向吴不为走来。吴不为“噗”一声,吐出了一块渣菜叶,不偏不倚,那菜叶正好黏在了风遥鼻子上。风遥一吸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师兄!”梁翊赶忙将风遥扶了起来,扭头对吴不为说道:“吴爷爷别开这样的玩笑啊!”
吴不为拍着手,开心得像个孩子:“哈,再让这小子老挑衅我!”
风遥醒过来,不服气地看着吴不为,他自知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再逞强,爬起来说道:“你别老吹牛,说自己有多厉害!如果你真会那么武功,你传几招给我师弟试试!”
吴不为哈哈大笑:“哟,没想到你还有点儿脑子。不过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收过徒弟,教别人武功,全看我心情。可惜啊,我的心情全被你这臭小子给毁了,也不可能再教你师弟了!”
风遥一听便急了眼:“你不是把他当孙子么?如今他被逼着比武,肯定有一大堆人等着抓他的把柄!你不教他,那就眼睁睁地看他送死!”
“嘿,你这小娃娃,还真是不讲理!我问你,如果我不来,或者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俩,那你要怎么办?”吴不为抄着胳膊,冷笑着说道。
风遥一怔,烦躁地说:“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就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教他?”
吴不为昂着头,一脸骄傲地说:“要教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俩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得先承认,我才是天下第一高手,林充阳之流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们承认了,我才肯教。”
风遥虽有诸多不服气,但为了师弟的安全,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梁翊却一把将他拉在身后,摇头道:“我没法承认。诚然,若论武功修为,我师父可能真的不如你;不过,我师父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这才是大侠的风范。”
吴不为气得跺脚,骂道:“小兔崽子,你是说我无情无义、言而无信么?”
梁翊再度摇了摇头:“不是的,只是我从心里觉得,‘第一高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评的。在我心里,我师父才是第一高手。”
吴不为冷笑道:“就说你们金家人一根筋!好哇,那你就送死去吧,哼!”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吴不为拂袖而去,风遥想追都追不上,着急地说:“本来还能抓住他这棵救命稻草,可如今他走了,这要怎么办?”
“走就走了呗,他刚才说得也有道理,让他教我武功,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你呀你,你平时多会讨大人欢心,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倔得像头驴!”风遥愤愤地在床沿坐下,不想触动了屁股上的伤口,一下子弹了起来。
梁翊低头不语,风遥说得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每到危急时刻,他总是被莫名的倔强所累。他勉强笑了笑,宽慰道:“师兄,你别担心。忘了庄主说的吗?我一直有贵人相助,这次也可以度过难关的!”
风遥默不作声,只是握紧了赤日刀,暗暗打定主意——他要用这把刀,保护师弟的安全。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梁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说道:“师兄,拜托你尽快赶到富川,我父母对我的处境一无所知,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保护他们。”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风遥将赤日刀往地上一顿,地面都抖了好几下:“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怎么办?”
梁翊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有神灵庇佑。我爹娘就拜托给你啦,多谢!”
梁翊说完,三步两步跨上院墙,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视线里。风遥拄着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梁翊回到家中,他没法让这一家人突然回富川,便编好了理由,让于叔、灵雨收拾东西,让他们带着雪影和黄珊珊去京畿的仙女湖玩两天。仙女湖边有一个悬剑山庄,庄主杨逍跟云庄主有些交情;杨夫人曾是金夫人的同门师妹,二人感情十分深厚,如今她也是大虞首屈一指的琵琶名家。童年从京城流放到富川的时候,梁翊曾路过悬剑山庄,杨庄主和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来虽没有怎么走动,但他们一直在暗中施以援手,呵护他成长。如今他在京城举步维艰,若让京城的亲人去悬剑山庄躲一躲,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黄珊珊终究还是个爱玩的小女孩,一听要去仙女湖玩儿,兴奋得连夜开始收拾行李。大人们虽感觉不对劲,但梁翊神色如常,他们也没有多问。夜已经很深了,映花醒了过来,梁翊喜极而泣,几乎要跪下感谢上苍。
映花劫后余生,依偎在梁翊怀里,呜呜哭个不停。梁翊抱着她,百感交集,冲动之下,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映花,我本来没打算久居京城,待报得圣上知遇之恩以后,我要带你远走高飞,你能答应我吗?”
映花点了点头,哽咽道:“皇宫太可怕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走了以后,我或许会与太后为敌。”梁翊眼前闪过家人的脸庞,愤恨不停地在心中升腾:“我本无意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她实在是做得太过分,或许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她。”
映花吃了一惊,从梁翊怀中挣脱出来,问道:“你是认真的?”
“是。”梁翊点点头,强忍心痛说了下去:“我不想隐瞒你。如果你能接受我与她为敌,那你就跟我走;如果不能接受,那我们…我们…”
映花捂住他的嘴,满脸泪痕:“我知道她是个坏人,她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恨她,今生今世都无法原谅她。不过她终究是我的母亲,我不希望她死在你手里。你答应我,如果真有拔剑相见的那天,你不要杀了她,让她自生自灭,或者让别人来惩罚她,好不好?”
映花目光莹然,见梁翊有犯难之色,又急忙搂住他的脖子,恳求道:“她虽然罪大恶极,但如果你杀了她,我也会恨你的。可这一辈子,我最不想失去的人,便是你啊!”
梁翊听她说得哀切,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答应你,我不杀她。”
映花破涕为笑,转瞬却又哭了起来。梁翊知她心里难过,便给她裹上棉衣,将她抱到厅堂,说道:“给你看样东西,你看了之后,保证心情就好了。”
映花躺在藤椅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憨态可掬的大雪人。她惊呼了一声,捂住嘴巴,又流下了一串泪珠。
“怎么了?是不是太丑了,惹你不高兴了?”梁翊紧张地问道。
映花拼命摇头,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不不不,是太高兴了,已经好久没有人给我堆过雪人了!如今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堆雪人。”
梁翊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何难,以后我年年都给你堆雪人玩儿!”
他这样说,似是告白,映花羞红了脸,喃喃道:“若以后天天都在一起,那该多好!”
梁翊明朗地笑了笑,说道:“后天我要跟齐国人比武,皇上跟我承诺,如果我赢了,就会当场赐婚。”
“真的?!我真能嫁给大魔王了?”
“那当然!”梁翊一直保持着微笑,不让映花看穿他的心思。尽管他深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很难走下比武场。
映花喜极而泣,过了一会儿,才冷不丁地问道:“大魔王,你娶了我之后,是不是还会想着那位常姑娘?”
一听到“常姑娘”,梁翊心里一痛,不知该如何回答。映花托着脸腮,若有所思地说:“她那样的绝世美女,对你用情至深。如果你只娶我,不娶她,恐怕她会由爱生恨,不知会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
“不会吧?常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映花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女孩子,爱恨只是铜钱的两面,恐怕恨比爱还要更多些。你说她的处境危险,想要救她,你把她救出来了吗?”
梁翊沮丧地摇了摇头:“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救她。”
“你先救她吧,虽然我不喜欢她,但终究是一条人命。”映花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不是不让你娶小妾,可我也是女孩子,心眼儿小得很。常玉娇那么迷人,我怕你只宠她,不理我,所以我不许你娶她。”
梁翊哭笑不得,但听映花说得真挚,也不好笑她,便简单地说:“放心吧,我心中只有你一个。”
映花又睡着了,梁翊心想,暖玉宫那么凶险,自己都闯过来了,直指司又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比武也是危机四伏,不知能否活着回来。若死前能救回常玉娇,那也值了。
梁翊独自一人坐在厅堂的屋檐下,默念起了以柔神功的口诀。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此一来,他脑海中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刚刚入定,一股暖流便从丹田涌出,逐渐向胸腔扩散,以往他只能练到这里,此时,这股暖流却随着血液流向头颅和四肢,在混沌中,他知道自己的内功已经大有增进。这是他第一次遁入虚空之中,尚有意识,但无法自由支配身体。
殊不知,一股凉意从脚尖、指尖、百会穴向身体中间涌来,似是要交汇到身体正中间的丹田。一凉一热两股真气终于碰到了一起,虽不十分强烈,但终究是互相排斥,互相抵触。真气相冲,沿途的穴位突突地跳着,血管像要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起来,他强迫自己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眼睛睁不开,喉咙也叫不出来,疼到极致也无法挣扎。他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耐不住疼痛,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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