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没来得及跟吴不为认亲,那书生却飞了上来,底下的府兵吵吵嚷嚷,却不敢追过来。书生不想再耽误时间,跳墙便跑,吴不为也跟着跳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追问道:“你那个圆饼是什么?”
“…”书生无语,丢下一个背影,埋着头往前走。
“能吃吗?”吴不为一脸无赖,笑嘻嘻地问道。
“哼。”书生冷哼一声,不屑地扫了吴不为一眼,又加紧了脚步。
“吴爷爷,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梁翊把几个追过来的小喽啰打趴下,刚刚追过来,吴不为便拉过他,迫不及待地说:“小娃娃,你来得正好,快跟他再打一架!”
“为什么?”
吴不为贪婪地盯着书生的背影,羡慕地说:“他使的这种兵器,在江湖上失传许久了,你再跟他打几招,我要看个清楚。”
“那你亲自跟他打一架不就行了吗?”
“你这个小娃娃这么不听话!让你去你就去,我一个老人去跟他打,岂不是欺负他?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吴不为还真摆起了爷爷的架子,可梁翊并不想先跟书生说话,嘀咕道:“那我不要面子?”
“别废话,快去!”
吴不为一推搡,梁翊往前趔趄了一步,不得已吆喝了一声:“刚才你偷袭我,不算英雄好汉,再来比试一次吧!”
那书生果真没理他,似是根本不屑与他说话。梁翊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他冲着吴不为抱怨道:“我先跟他说话,就是我输了,这都是你害的!”
吴不为并没有理会梁翊的怒气,只是清了清嗓子,大喊道:“现在没人跟你抢了,要不咱爷孙俩杀回去,把那个王爷给杀了?”
梁翊马上明白过来,吴不为这是在演戏,于是他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好啊,我刚才还愁有人跟我争呢,万一这王爷被别人给杀了,银子可就不归我了!”
那书生果然站住了脚步,像风一样疾驰回来。梁翊并不落下风,他施展内力,瞬间就把书生甩在了身后。那书生一急,又套出他的圆刀,潇洒地一掷,那圆刀便旋转着朝梁翊袭来,比那天边的流星还要更快。
梁翊听到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头,用残月弓的弓臂拦住了圆刀。圆刀力道十足,但竟然没有嵌进残月弓的弓臂里,当啷落在了地上。
那书生吃了一惊,继而笑道:“这弓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是把绝好的弓。”
梁翊将那圆刀踹了回去,斜着嘴角笑道:“过奖了。”
“能将弓运用到这种地步,阁下想必是刺客残月吧?”
梁翊无奈地笑道:“我很久都没在江湖上出没了,看来后辈们还在流传我的传说啊!”
“既然残月名满天下,杀了很多大魔头,也不在乎这一单生意,不如就让给后辈如何?”
那书生低眉顺眼,拱手作揖,可梁翊一看他的神情,便冷笑道:“若你真拿出后辈的姿态,或许我还能让给你,可你从头到尾都对我不屑一顾,还让我让给你?做梦!”
“那前辈可否告知,这次杀湖州王是受何人所托?”
梁翊傲然道:“没有人托付,我就不能为民除害了?”
那书生脸上有点挂不住,敛起笑容,冷冰冰地说:“既然如此,那就看谁能拿下夏源的人头!”
“好啊,本来我还嫌杀他太容易,没什么意思;你来跟我竞争,反而有了些意思。”
梁翊笑吟吟地看着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取夏源的头颅…也就是说,梁翊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书生自然感受到了他变相的侮辱,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平静,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输给你的。”
“你随便啊,看你的饼快,还是我的箭快!”
梁翊一脸无所谓,语气里的自信却毋庸置疑。书生拂袖而去,梁翊不甘示弱,却被吴不为一把抓了回来,示意他不要去。
梁翊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拦着我?”
吴不为低声道:“让他自己去吧!”
梁翊一听就不高兴了:“为什么要把我的猎物拱手相让?”
吴不为啐了一声,说道:“嗨,我早就打探清楚了,王爷府的那个夏源是个假的,你俩杀死他又有什么用?”
“假…假的?”
“嗯,真的夏源,早就跑到尚州找他兄弟去了,哪儿还能留在这里等死?”
梁翊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不解地问:“吴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闲来无聊,就想到王爷府混吃混喝几天,如果能找到一两本武学秘籍,当然更好。就在前天晚上,去给太后送葬的人从京城回来了,不知道跟夏源说了什么。夏源也不再装病了,连夜逃出了湖县,留下他的管家假冒他,并在外面埋伏好了人手。那个管家跟他长得有几分相像,也算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等着你们来杀他。如果他死在你们手上,主人的处境就安全了。”
吴不为说完,梁翊回头看了看那所深宅大院,或许是想起了忠心耿耿的于叔,他不忍心让这个忠心的管家无辜被杀。他不由分说地走了回去,吴不为拉不住他,气得直跺脚:“他的死活干你屁事?你这样菩萨心肠,怎么能当刺客?”
“我是刺客,可我从来都不滥杀无辜!”
梁翊冲他说完,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王府里。王府灯火通明,喊杀声震天,那个书生被重重包围,他却杀得越来越兴奋,眼神几近癫狂。他手中握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一具尸体倒在一旁,被践踏得惨不忍睹。
不用说,书生已将假王爷给杀死了。梁翊心里一凉,听到了墙根下一阵哇哇的哭声,他定睛一看,正是那个管家的儿子,他被溅得浑身是血,想看又不看父亲的尸体,畏缩在墙角大声痛哭。
梁翊毫不犹豫地取下弓,一次搭了三根箭,包围着书生的几个人全都倒了下去。书生以为有人来帮自己,大喜过望,可他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梁翊,他的眼神陡然冷了下去。
梁翊纵身扑来,那书生勉强躲到一边,不过论近身功夫,他根本不是梁翊的对手,只过了三五招,梁翊就抢过假王爷的头颅,并麻利地扯下了书生的一块衣料,将头颅结结实实地包了起来。
书生被他打得肋骨生疼,嘴角渗出了丝丝鲜血,却还强撑着说道:“人明明是我杀的,你竟敢跟我抢功?”
梁翊将残月弓一挥,打退了一波进攻,才冷静地说:“你杀错人了。”
书生顿时错愕,而梁翊已经踏着人头和肩膀飞了出去,他背起那个可怜的孩子,深吸一口气,才跳到了高墙上。
那书生大喊道:“你休要来诈我!看刀!”
这次梁翊并没有给他出刀的机会,他敏锐地放了一剑,在书生脱手的瞬间,箭簇扎到了他的手腕上,书生痛苦地握住手腕,刚刚被打傻的府兵一涌而上,眼看他要被戳成马蜂窝,面前那几个士兵却纷纷中箭倒地,书生眼前空出一条路来,他毫不犹豫地趁机逃脱了。
梁翊重新背起孩子,跑了好几条巷子,才甩掉了尾随而来的士兵。书生虽然受了重伤,但对梁翊抢头颅一事耿耿于怀,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最终体力不支,摔倒在了地上。梁翊没有理他,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他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颅交给孩子,温柔地劝道:“你想一个地方,把你父亲埋了吧!”
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不知道“死”为何物,可父亲只剩下一个脑袋了,他伤心不已,无法止住泪水,他哽咽着问道:“为什么要把父亲埋起来?明年他就长出来了吗?”
梁翊哑然,不忍破坏孩子的童真,便含泪点点头,说道:“是啊,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你总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那好,我就把我爹埋在我家院子里,天天给他浇水!”
“你家?你还有家人吗?”
“嗯,娘和哥哥姐姐住在东巷,我们现在去找他们吧!”
还好这个孩子还有家人,要不梁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到如今,索性帮人帮到底。吴不为不想理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任凭梁翊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告诉东巷在哪儿。梁翊就不依不饶地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说好话求他,可吴不为就是听不进去。跟他绕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吴不为也没什么松动。正在梁翊绝望的时候,小男孩突然欢快地指着门,说道:“你看,那里就是我家!”
梁翊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吴不为感激不尽。小男孩疯狂地砸门去了,梁翊和吴不为躲在街角,直到听到里面传出嚎啕大哭声,二人方才五味陈杂地离开了。
“你呀你,为了这个小破孩,耽误了一晚上功夫,也不知道救的是敌是友,有时候瞎发慈悲,反而会害了你啊!”
经历了一晚上的波折,此时听到吴不为的唠叨,梁翊只觉得一阵暖心。他跟在吴不为身边,亲昵地说:“吴爷爷,我救了一个孩子,其实你心里也挺开心的吧?”
“哼,我才不爱管闲事!”
“吴爷爷,我要当父亲了,要多做一点好事,上天才会保佑我的孩子啊!”
吴不为见他如此虔诚,倒有几分感动,嘴上却不屑地说:“那你还做刺客的勾当?”
“皇上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梁翊惆怅地说:“皇上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他说得不对,我还敢说自己的想法;现在一看到他的眼神,我就浑身发冷。”
吴不为叹了口气,说道:“伴君如伴虎,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是你太单纯了,现在才发现帝王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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