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先回了丞相府,简单地说跟黄珊珊打架了,东西全撒了,只将圆刀转交给了狱卒,等哥哥出狱的时候再还给他。蔡赟嘴上说着没关系,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失望。阿珍呆呆地想,她虽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蔡赟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跟黄珊珊打架之后,腹中胎儿是否安好?需不需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阿珍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义父说,可随着心一点点冷却,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步履沉重地回到家,楚寒正在院子里生火熬药,他笨手笨脚的,被咽呛得直咳嗽。阿珍让侍女.干活去了,她凭着一点点微光朝楚寒走去。楚寒急忙扶着她,轻声责备道:“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千万要小心一点,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阿珍感动地说:“楚大哥,难得你还为我想着,谢谢你。”
“嗯…”楚寒不自然地答应了一声,问道:“你见着小金子了吗?他在牢里有没有受苦?”
阿珍轻描淡写地说:“我哥哥没怎么吃苦,不过被关在牢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是,还好蔡丞相放话了,过几天他就出来了。”
阿珍的心情很微妙,她急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些药是你特意去买的吗?”
“哦?哦…”楚寒局促不安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说道:“是…是我买的。”
阿珍听觉何等敏锐,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那你是去哪里买的?”
“这…”楚寒看了一眼炉子,随口编道:“是仁济堂。”
阿珍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些药恐怕是梁翊给自己买的,她怕自己不喝,便拜托楚寒保密。阿珍叹了口气,心想,他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他究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梁翊听说黄珊珊跟阿珍打了一架,他担心阿珍腹中的胎儿,气得差点儿揍黄珊珊一顿,不过念她什么都不知道,便只是训了她两句,又为她的歪打正着感到庆幸。黄珊珊一边吃着映花给她的蜜饯,一边问道:“如果小金子吃了阿珍给他的点心,当场就被毒死,那她岂不是也有嫌疑了吗?”
梁翊还没说话,映花便说道:“蔡赟未必在每块点心上都下了毒,或许只是在最下层的几个点心上抹了毒药,你们打架的时候散在了地上,正好被那只小猫给吃了。今日之事实属偶然,小金子确实福大命大,或许你就是他命里的幸运星。”
黄珊珊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说:“才不要当什么幸运星!”
梁翊和映花相视一笑,不再多言语。七天很快过去了,小金子牢记梁翊的叮嘱,摆脱了重重危急,终于平安出狱。只是没想到,他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去吃好吃的,就被梁翊拉到了丞相府,要他当面向蔡丞相道歉。
小金子誓死不从,甚至偷跑了几次,不过他的武功哪儿能跟梁翊相比?每次跑不出十步,便被梁翊捉了回来。梁翊连拖带拽,总算把小金子拖到了丞相府。并轻踹了他腿弯一下,小金子登时跪在了蔡赟面前。
梁翊不理会弟弟的反抗,而是恭恭敬敬地说:“多谢蔡丞相不杀之恩,我带着小金子来给您赔罪了。今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再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小金子梗着脖子,哪儿有一点儿想要赔罪的样子?蔡赟一直冷笑,看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将小金子抓进大牢。梁翊劈头盖脸地拍了弟弟头一下儿,这一掌看似势大力沉,实则一点儿劲儿都没用,他骂道:“你杀错人了,吓得蔡丞相大病一场,人家都没跟你计较,你还有脸了?”
小金子看到了哥哥使给自己的眼色,尽管很不服气,他还是磕了一个头,叹气道:“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看好了再杀人,不会再杀错了。”
蔡赟心里很不舒服,不想再看他们兄弟俩演戏,便冷笑道:“梁指挥对这孩子可真是上心呢!只怕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只会给你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到时候小心你自身难保。”
梁翊微笑道:“哪儿会呢?我可得好好活着,小金子也一样。否则,他还得再来这一趟,再给蔡丞相磕头认罪,这可比要他的脑袋更让他难受呢。”
小金子一惊,这才理解了梁翊的苦心,也终于听明白了——这哪儿是赔罪?明明就是宣战嘛!果然,蔡赟的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梁指挥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老夫还想静养,你赶紧带着他走吧!”
“谢过蔡丞相,祝您早日康复,大虞国一天都离不开您呢。”梁翊笑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您先好好休息,那就改日再来拜访了!告辞!”
蔡赟望着他们兄弟俩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越发阴冷起来——梁翊刚来京城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分耿直的少年。如果讨厌一个人,那他一定会把“讨厌”两个字挂在脸上,务必让对方感觉到他的厌恶。而如今,他居然还会装模作样地登门道歉,可见他已学会了隐藏锋芒,学会能屈能伸,学会这些,那可比他父亲金穹厉害得多了。蔡赟心中郁闷,心想,只怪自己犹豫不决,没有及早除掉他。如今想要打败他,可是越来越难了。
小金子虽然明白了梁翊的苦心,但还是对下跪一事忿忿不平,他愤怒地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干嘛要去跪一个奸臣?这必定会成为我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天,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梁翊很欣赏弟弟的血性,他摸摸弟弟的头,笑道:“看吧,只有这样,你才能更记住耻辱,以后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小金子闷闷地说:“犯错怕什么?早知道要给他下跪,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可不能死!”梁翊严肃地说道:“非要到阎王殿转一圈,你才能知道这条命有多珍贵么?你既然没死,就不妨定一个目标,这样活着才更有盼头。”
“什么目标?”
“让蔡赟那条老狗跪在你面前,跟你求饶。”
梁翊目光如炬,小金子也莫名激动起来,如此想来,暂时跟他服软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梁翊看出了他眼中的期待,又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个目标先放一放,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治蔡青的罪吧!”
“梁大哥,你教我射箭呗!我一箭射死他,岂不解恨?”
“弓箭我是一定要教你的,不过你不能用弓箭杀死他。”梁翊回想起自己种种刺杀的经历,叹气道:“用弓箭太惹眼了,很容易被人盯上。”
“那要怎么办?”
“你在监牢这段时间,我打听了好几天,蔡青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老实稳重,他不光喜欢女人,还经常去赌坊。只要将这这两点稍加利用,杀死他并不难。”梁翊捻着手指思忖道:“原本我不想轻易杀死他,至少得让他当众承认他对阿珍犯下的错误,或者跟阿珍认错。可一旦这样,阿珍便会置身舆论中心,被人们指指点点,从此很难做人。唉,不管什么时候,人们总是对女孩子太苛刻,哪怕根本不是女孩子的错。”
小金子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梁大哥,你想得真周到。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就听你的,再也不会闯祸了。”
小金子说完,欢呼雀跃地朝梁家走去,看来他一开心,便忘记要问自己的问题了。梁翊有些窃喜——他不问也好,省得自己为难了。
黄珊珊没有跟小金子说探监遇到阿珍的事情,更没有说自己歪打正着救他一事,她还在小金子面前装高冷,给他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可就是不露笑脸。小金子也习惯了,心想,只要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她会被自己感动吧?只不过她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不知会不会嫌弃自己低贱的出身?一想到这一层,小金子又焦虑起来。
不过他还不能把精力全放在黄珊珊身上,他还得给阿珍报仇。蔡青也只是象征性地去官府转悠了几天,很快便放出来了。小金子听了梁翊的安排,尾随了蔡青几日,果然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每隔七天便会去趟醉红楼,那儿看起来只是一所青楼,其实也是一个隐秘的赌坊——赢钱之后再找个姑娘快活一番,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蔡青在赌桌上颇有几分天分,他常年做管家,做事也很有分寸,虽然常常得手,但从不会滥花钱,每次都是见好就收。赢不了大钱,不光不会得罪人,还不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他还喜欢喝点小酒,从赌坊里出来都是满面红光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赌完钱就走,如果府里没什么急事,他也会找个姑娘快活一把再回去。他做事一向很谨慎,为人也不张狂,几乎没人知道他是蔡府的管家。估计他的家人也是想着他外出只是跟朋友聚会,不会想到他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赌场设在三楼西北角的房间里,这天蔡青又赢了钱,心情大好,脸喝得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正当他歪歪斜斜地走下二楼去找姑娘的时候,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滚到二楼都没有刹住,最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众人全都吓傻了,蜂拥着跑下楼去,见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又急急忙忙地去喊大夫。这时,在东侧楼梯上坐着的一个少年,一边转动着手中的圆刀,一边朝西侧的楼梯走去。他似乎在卷着什么东西,但别人又什么都看不见。
蔡青被担架抬进了一个房间里,看这架势,就算是不死,也肯定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了。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不知道一向谨慎的他,为何会从楼梯上滚下来。他素来神秘,这下受了伤,连他家在哪里也无从知晓。那个少年从楼上走下来,从容地挤过人群,慢悠悠地说道:“白石街上种菜家,又爱赌钱又寻花。”
那少年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稳步离开,他将圆刀藏进袖子里,手中却攥紧了一把透明的丝线,心道:“师父果然给我留了一件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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