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然有点儿看不惯小金子,但他们终究是领兵打仗之人,心胸并不狭隘,更不会自私到让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去敌营犯险。可小金子说得很诚恳,他们也充分理解他想证明自己的心情,所以一时犯了难,沉默不语地看着梁翊。
梁翊也心乱如麻,在众目睽睽之下,小金子表现得如此积极而又坚决,这让他十分为难。他后悔为什么没有提前提醒小金子,让他不准出头;也后悔为什么要在开会的时候将小金子放进来,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梁翊脑子转了好几圈,突然想起了那些官场老油条们的说辞,便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大家的意见都不统一,那就下次再商量吧…”
“梁元帅,你本不是这样的人!”小金子眨着明亮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梁翊的话:“每次一出现问题,你总是不解决好誓不罢休。这次也别拖拉了,就在今天讨论吧!”
小金子还真不给自己台阶下,梁翊又着急又窝火,差点儿把桌子掀了,将小金子压在桌子下面,让他闭嘴。谁知小金子还真不畏惧梁翊的目光,他带着几分热切,甚至几分挑衅,说道:“梁元帅,军情紧急,不要再拖下去了!”
蔡瑞察觉了梁翊的为难,便低声呵斥了小金子两声:“小金子,你别乱打岔!梁元帅考虑的事情很多,哪儿能那么快下决定?”
这次小金子没有暴躁,而是低下头,撇撇嘴巴,不悦地说:“我明明是在为你们分忧,你们却还不领情,真让人心寒!”
听到小金子的抱怨,众人都忍不住笑了,除了梁翊。他没心思再说下去了,便草草地散了会,留下了小金子。小金子不等他开口,便说道:“梁大哥,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我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如果你不让我去,那我会一直缠着你,缠到你同意为止。”
梁翊皱眉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得把你放到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你去打探敌情,我一点儿都帮不上你,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小金子心里一暖,说道:“梁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总得长大啊!你放心,我到了那边,肯定会见机行事,不会惹麻烦。如果不幸被抓到了,我就…我就咬舌自尽!”
“不可!”梁翊急忙捂住他的嘴,打断了他的话。小金子不知道,金家大哥就是咬舌自尽的,而且是死在二哥面前。梁翊忍住心痛,说道:“你都这样说了,我更不让你去。”
小金子嘻嘻一笑:“我说着玩的,像我这么机灵,怎么可能自尽?而且我都说过了,总有神明在暗中保护我,我怎么可能出事呢?”
梁翊为难不已,小金子的倔强跟自己如出一辙,既然他决定去打探敌情,那无论如何他都会去的,自己再阻拦也没有用。于是他松了松口气:“你只要答应我能活着回来,我就让你去。”
小金子一蹦三尺高:“我当然要活着回来了!我还要去给你找药呢!”
“找什么药?”
小金子自知失言,急忙捂住了嘴。他主动去做探子,也是想早点儿结束战争。战争一结束,他就能去给梁大哥找药,治好他的肺病了。不过没把握的事情不能随便乱说,小金子知道这个道理,便吐吐舌头,说道:“梁大哥,你别想太多,我就是想帮你治病而已。”
梁翊一阵感动,却又满腹惆怅,絮絮地叮嘱了很多,小金子满口答应。梁翊本来还想再跟弟弟相聚片刻,可小金子却急着走。梁翊知道,再耽误下去,二人都会更加难过,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将他送走。
梁翊将弟弟送到城南洮河码头,让他一路北上,从湖州再绕回连州,这样饶一大圈,会减少很多怀疑。小金子走之前,梁翊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行囊,小金子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足够多的银两,还有一把短刀。那把圆刀是吴不为从那个书生手中抢的,太过显眼,赵佑元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不能带在身上。梁翊本想将清风送给弟弟,可他在赵佑元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赵佑元或许知道他的这把匕首,所以也不能带。
不能给弟弟一样顺手的武器,这让梁翊十分难过。小金子倒无所谓,他说:“反正除了那把圆刀,其他的兵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尽量不打架,一有危险,肯定跑得比小黑还快!”
梁翊被弟弟的乐观所感染,也笑了起来,又冷不丁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
小金子拱手作揖,正色道:“在下姓傅,单名一个‘荣’字,乃湖州人士。”
“来此地所为何事?”
“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
“阁下身手不凡,不知出身哪一门派?”
“曾在湖州天纵山待过几年,因思念亲人心切,还未学成,便匆匆下山。”
小金子对答如流,滴水不漏,梁翊欣慰地点点头。也是刚刚从小金子口中得知,原来绿绮姓“傅”,又出身湖州,说不定跟傅连书有什么关联。为了掩饰身份,小金子决定用姐姐的姓,取“世荣”中的“荣”字,作为自己的新名字。梁翊问道:“你知道自己的真姓名,却还要隐姓埋名,不觉得委屈吗?”
小金子摇摇头,粲然一笑:“暂时隐去旧姓名,有什么委屈的?只要我是金家人,流着金家的血,这就足够让我自豪了!”
梁翊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道:“我们一起把你的旧姓名找回来,到时候,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叫‘金世荣’,再也不用担心被奸人陷害了。”
“嗯!”小金子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船夫已经等了很久了,小金子刚要跳上船,却又折了回来,将梁翊拉到一边,问道:“梁大哥,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在我走之前,我一定要问清楚。”
梁翊心脏怦怦乱跳,生怕他再问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便说道:“有些事,你心里知道便好…”
“你用的那把弓,是不是残月弓?”
小金子一脸殷切地看着梁翊,梁翊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支吾道:“唔…你怎么…”
“梁大哥,你放心,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小金子剑眉一挑,颇有几分得意:“虽然你会不高兴,但我还是想跟你坦白,在梁家的时候,我见过你用黑胶带将金黄的弓臂缠了起来。”
“你这个小鬼!”
梁翊吓了一大跳,佯装打他,小金子却机灵地跳开了,笑道:“梁大哥,我虽然才疏学浅,可我也曾听说过,残月弓虽在江湖几易人手,但却是余海金氏的宝物。你能得到残月弓,说明你是天下射术第一人,你肯定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心血,才得到这把宝弓。所以,我并不是跟你抢…我是想说,等我回来之后,你能不能让我摸摸它?”
小金子的目光充满了虔诚,那份对家族荣耀的憧憬,让梁翊心潮澎湃。他注视着弟弟,笑道:“当然可以。而且,你完全可以把这把弓拿走。”
小金子摇了摇头:“虽然是金家的东西,但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地拿走,要正大光明地赢过你,我才能带走。你让我摸摸它,感受一下金家的精气神,我就很满足了。”
“你回来以后,我把《挽弓十二式》里面剩下的招式全都教给你。咱俩比试一场,如果你能赢我,我就把残月弓交给你。”
小金子笑得格外满足,那一双弯弯的桃花眼像极了温婉娴静的二娘。梁翊呆了片刻,再一次抱紧弟弟,叮嘱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小金子拼命把热泪咽了回去,轻松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梁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最多十天,我肯定回来!”
小金子上了船,那一片孤舟漂在泱泱江水中,很快便消失在了水天一线。小金子一直冲着梁翊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地坐在船尾,双手抱膝,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此刻开始,是死是活,都只能靠自己了。
小舟驶得很快,三个时辰之后,便到了湖州的东德县。东德县暂时还没有受到战争的蹂.躏,比其他地方要太平一些。小金子买了一匹快马,来不及休息,便朝西南而去。他的目的地是尚州、连州交界的祥明县,那里是新虞国的后方,比直接去军营打探要安全得多。
初秋的天气已经很凉爽了,小金子骑着快马,感受到纵横天下的快感,暂且将烦恼都抛在了脑后。他奔袭了两天两夜,才到了祥明县。两军交战期间,官兵盘查得格外严格,幸好小金子早就编好了词,又是孤身一人,官兵没有刁难他,他便顺利地进了城。
祥明县到处都能看到新虞国的士兵,街上却很少有百姓,处处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新虞军的主力明明都在前方打仗,后方的氛围却依旧如此紧张。小金子牵着马走在街上,却分明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胡乱找了一家客栈,先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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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万字啦!感谢陪伴!鞠躬!
在大家的见证下,金家老三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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