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环的死讯让很多人唏嘘不已,他毕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不像他父亲那样虚伪狡诈。蔡环的尸体送回来之后,年迈的蔡夫人一下子就疯了,当天晚上便自缢身亡,蔡家几乎一夜间家破人亡。这些消息全都传到了蔡珏的耳朵里,他悲痛欲绝,最终指挥失利,在平城大败于庆王。
蔡环和他母亲下葬那天,京城下起了第一场大雪。或许是因为战事临近的缘故,有些百姓都跑到外地亲戚家了,华阳城格外安静。街上很是萧条,蔡家送葬的队伍更为这条街增添了几分冷寂。蔡珏公务在身回不来,而逃往在外的蔡赟,依然不见身影。
别人都在小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争,梁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教小金子练弓以外,就在家看书练字,过起了老年人的生活。在蔡环下葬这天,他跟儿子一起堆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雪人,小黑呼哧呼哧地上窜下跳,子衿蹒跚着拾起一个雪球,笑嘻嘻地砸到了小黑身上。
小黑惊呼一声,一下子跳开了很远,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梁翊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黑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那样打它,它会伤心的。”
子衿摇头晃脑,表示并不想听父亲唠叨。梁翊一把将儿子提了起来,恐吓道:“再不跟小黑道歉,当心我把你扔出去!”
子衿很喜欢跟父亲玩这样的游戏,不停地在空中扑棱着小腿,他也会歪着小脑袋思考,什么时候能像父亲那样臂力大无穷啊?毕竟现在珊珊姑姑给他个苹果,他都觉得很沉。
梁翊跟儿子嬉闹了一会儿,终于把子衿丢在了雪堆上。子衿吃了一嘴雪,却兴奋地在雪地上扑腾起来。他爬起来之后,笨拙地堆砌了一个雪球。梁翊蹲下来,耐心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子衿指了指远处的小黑,奶声奶气地啊啊了几声,梁翊心领神会,笑道:“你是想堆个小黑?”
子衿点点头,梁翊说:“我跟你一起堆,好不好?”
父子俩又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堆出点形状来,黄珊珊穿着蜜粉色的棉袄,蹦蹦跳跳地来找小黑,看到他俩堆的雪人,笑道:“呀,你们俩是堆了一条鱼吗?”
小黑早就对这个造型不满了,委屈地跑向黄珊珊,让她摸摸头,方才舒服了。梁翊气得将铁锨扔在一边,一手拎起儿子,说道:“弄了半天还不讨好,不弄了!”
映花和小桃围着暖炉做些手工,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中,透出一丝温厚的安逸。小桃问道:“驸马爷什么时候堆雪人也堆得那么好了?”
映花温柔地笑道:“他喜欢堆雪人,从小就堆得那么好了。”
小桃隐隐有些奇怪,这段时日听公主的语气,好像她跟驸马爷是青梅竹马似的。不管是不是,她都很羡慕公主和驸马,祈祷以后也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过上这般甜蜜恩爱的生活。
梁翊和子衿坐在堂屋的台阶上,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出神。子衿玩儿了一上午,不知不觉便开始打瞌睡,后来靠在父亲怀里呼呼大睡。小桃要将他接过来,梁翊却不肯,小桃只好拿一条厚实的羊绒毯子,将子衿裹了起来。梁翊呆呆地看着雪,不关心小桃在做什么,只是抱着子衿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映花将一件披风披到他身上,在他身边坐下来,柔声道:“外面这么冷,当心着凉,进屋子暖和暖和吧!”
梁翊失神地说:“我们冷了还有地方可以避,可百姓冷了,能躲在哪里呢?”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担心这些。”映花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你如果真的想回战场,那就去吧!家里有我,你不必挂念。”
梁翊不舍地看了熟睡的子衿一眼,说道:“哪儿有人愿意上战场?再说我的心早就冷了,不会再回去了。不过…我想去找找蔡珏,若我为他出谋划策,说不定他能振作起来。”
“想去就去,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映花说着,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却又想起大夫的叮嘱,一忍再忍,决定等情况稳定了再告诉丈夫,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梁翊担忧地说:“我跟蔡家的恩恩怨怨,蔡珏怕是早就知晓,不知他会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不会的,子玉哥哥心胸开阔,如果你能去帮他,他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那…我就尽快去吧,至少能保证华阳城免遭战火蹂躏。”梁翊将儿子递给妻子,冷不丁地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丈夫又要出远门,映花心里很惆怅,却被这一个吻给甜化了。在得到妻子的支持后,梁翊便去找风遥,想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可风遥觉得没意思,毫不留情地就给拒绝了。梁翊只好叮嘱他不要再喝酒惹事,风遥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让他想走就快点儿走,别再来烦自己。
梁翊带着张羽和小金子踏上了征程,诺大的候府一下子安静下来,风遥又耐不住寂寞了,想尽一切办法要出去玩。他能收敛这么多天已经不容易了,弦珠没再管他,由着他去了。
风遥走在萧条的街上,却感觉到一股怪异,好像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风遥走进那家常去的酒馆,听到有人在低声讨论:“听说蔡家三公子是在去见蔡丞相的路上,被江湖仇家给一刀砍了脖子!唉,才十三岁的孩子,死得也太惨了。”
“可不是么…你们听说过么,据说杀蔡公子的人,是琵瑟山庄的刺客赤日!”
“什么?”风遥差点儿把桌子掀了,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说道:“谁在胡说八道?”
“你…你是谁?”
“老子便是赤…”风遥想起梁翊的叮嘱,便决定谨慎行事,说道:“我跟赤日有过几面之缘,他绝对不会杀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谁再胡说八道,我扒了他的皮!”
那几个人迫于风遥的气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匆匆结了酒钱,便做鸟兽散了。风遥气得一脚踹飞凳子,自言自语道:“什么屎盆子都敢往大爷身上扣,看来我的脾气真比以前好太多了!”
小二心疼凳子,又惧怕风遥,不动声色地将凳子摆好,小心翼翼地劝道:“林大爷,您千万别生气,要不先喝点酒消消气?”
风遥没好气地说:“两斤酱牛肉,一斤华阳春,快点儿啊!”
小二接了单,麻利地准备好了。风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突然又想起了梁翊的叮嘱,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转念一想,爱喝酒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得出什么事,为啥不能喝?
风遥将所有念头都抛在脑后,又要开怀畅饮,却又犹豫了。他烦躁地吃了几块牛肉,一碰酒杯,却又立刻缩回手来。唉,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时,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对着他窃窃私语,风遥暴躁地将凳子踢到一人的腿弯上,若不是那人躲得快,说不定这一下子腿就断了。
那几个地痞走过来,满脸堆笑道:“阁下可是赤日大侠?”
风遥打了一个饱嗝,浓浓的酒气涌了上来,一张大脸喝得通红。他头脑不太清醒,但没有失去意识,瞪着微醉的眼睛说道:“你们找赤日做什么?”
“他杀了蔡家人,可是我们心中的大英雄!”
风遥大怒:“他没杀蔡家人,蔡环不是他杀的!你们再敢胡言乱语,我要你们的狗命!”
“是是是,就算没杀蔡家人,赤日仍是大英雄!”
风遥冷笑一声,说道:“什么狗屁英雄,我才不稀罕,人活一世,就是图个痛快!”
“大侠说得太对了!”这帮痞子的头领正是王四,他殷勤地给风遥倒了一杯酒,说道:“小的们敬大侠一杯酒。”
风遥毫无戒心,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心里畅快了些。那些小喽啰争先恐后地倾诉着他们对赤日的仰慕之情,给风遥敬了一杯又一杯,风遥不会拒绝别人,不知不觉间,已是喝得酩酊大醉。
风遥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告诉你们,大爷我行走江湖十年多,靠的是一个义字,义字你们懂吗?我懂,所以我不会去害那个孩子。谁造的谣,大爷我非要找他算账!”
王四说道:“实不相瞒,据说是宙合门前掌门张英说出来的,不过我们都不信!”
“张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都打不过!”风遥的醉意越发明显,口气越来越狂:“他敢污蔑大爷,看我不打死他!”
“这么说来,您真的是大侠赤日?”
风遥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说道:“正是!本大爷没什么好隐瞒的!”
几个小流氓急忙跪下磕头,哀求道:“求大侠为我们做主!”
风遥敞开衣襟,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问道:“说吧,要我帮你们什么?”
“小的们常受张英欺压,如今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若大侠肯为我们出一口气,那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风遥义愤填膺,又打了几个饱嗝,说道:“有这等事?张英现在在哪儿呢?”
“在西宝巷的一座宅院里,那曾是我们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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