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扬扬,你这是在练字吗?”张军瞅着满地的废稿和桌上的作品,“那我去打下牌,晚点再来睡。”
“哥,几点了?”张扬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一点了。”张军笑道,“前面还在打牌呢!我以为你早睡了,上厕所见灯亮着,想来关灯的。哟,这字不错啊。”
张扬指着两幅作品,问道:“哥,你说,哪一幅好看?”
“两幅都好看,这不一模一样吗?”张军瞅瞅原作,又看看临作。
“真的一模一样?”张扬把手电筒拿来,照着两幅作品,让哥哥看得更仔细一点,“你再看看。”
张军看了半晌,笑道:“就是一样的嘛!扬扬,你写一模一样的做什么?有些差别,不是很正常吗?”
“差远了。”张扬摇了摇头,拿起自己写的那张,撕成几片,揉成一团,扔在角落里。
张军走过去,捡了起来,一脸惋惜的道:“你这是做什么?写得很不错啊,就算没人买,我们挂自己家里也好看,这多好的纸,太浪费了。”
张扬怔怔的看着原作,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如果临摹得不好,就不能让它留在世间,因为这不是创作,这是……好了,哥,你去打牌吧,我再练会字。”
他没有直说是在临摹古代名家真迹,而且是有偿帮人服务。
张军嗯了一声:“你也早些休息,别太晚了,身体要紧。”
“我晓得呢,哥!”
张扬心想,哥哥不懂书法,但也算是一个局外人,他分不清真假,一眼看说出很像,可见这幅临作,起码有九分相似了。
只不过,还是不如他的意。
平时写对联,和这种古迹的临摹,不是一个概念。
两者之间隔着鸿沟,这是写着玩玩和艺术创作的距离,是平时周测和高考之间的区别。
小考你考差一点,少几分也无所谓,但高考时,你差那么一点,也许就是一本和二本的区别。
沉浸博物馆之后,张扬对待创作,有了一种工匠精神,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又双钩了两遍,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最后一遍,张扬觉得差不多了,就算再努力,也很难再有进步,就算交出这张,也算功德圆满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满意。
他再次把纸揉成一团,扔掉。
张军回到房间睡觉时,发现张扬和衣躺在床上,只拿被子盖着肚子,呼呼睡着了。
他轻轻笑了笑,替弟弟脱去衣服和鞋子,帮他盖好被子。
再看板桌上,仍然只有一幅书法,角落里则多了好几团大纸。
张军捡起来,一一抹平,叠起来,放在床席下面压着。
第二天早上,张扬起床的时候,哥哥已经出去工作了。
除了下雪和下雨天气,张军几乎没有休息过。
张扬匆匆吃过早餐,仍然回到房中,继续临摹,双钩填墨。
又是一个上午过去。
张扬看看自己的作品,再看看原作,终于觉得有几分神似,算得上满意了。
可是,临作的字,和原作是相似了,但纸张的颜色,却没有原作那么显古。
张扬这阵子闷在博物馆里看书,读的都是古代典籍,其中有一卷书,记载的是古代的奇技淫巧,书中有几篇,说的就是书画作品如何做旧。
有一种方法,简单易用。
张扬家里,每天都会烧几壶浓茶,用一个大茶缸盛着。
茶叶泡了一个晚上,茶色变得又浓又醇。
张扬把自己的作品,平摊放在木板上,然后用浓茶水,细心的浇淋宣纸,利用茶的颜色,去浸染宣纸,达到做旧的目的。
好的宣纸,富含檀皮,纸薄而质韧,经得起反复的浸染和皴擦。尤其是国画作品,在绘画过程中,会进行多层渲染,同一个部位,有的多达几十次上色,都需要用毛笔醮颜料,不停的进行涂擦,只要得其法,宣纸都不会破裂。
浇一层茶水,等其自然阴干,再浇一次茶水。
如此反复三次,宣纸连同整幅字的颜色,变得古朴而素淡,和那幅米芾的真迹更加接近了。
原作经过历史的传承,不知经过了多少收藏家的手,来来去去,多少有些破损。
张扬依样画葫芦,原作哪里有破洞,也在临作上用针挑出相同的破洞来,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星期天下午,张扬刚好收工,抽出时间,又写了几十幅对联,欠福田商场的对联还多着呢,他有空就写。
他刚在家里坐下来休息会,就听到伍兵的破锣嗓音从门外传来:
“张扬!张扬!”
“在呢!”张扬应了一声,“喊我做什么?”
伍兵提着两条草鱼和一条边鱼,笑着走进屋来:“瞧,我家池塘光塘,我摸了几条鱼,给你家送两条来。”
“谢谢你啊,伍兵,多少钱?”张扬喜滋滋的接过鱼,放进铝桶里,“你家塘里的鱼,最是好吃,我可馋呢!”
伍兵翻起白眼道:“你年年吃我家的鱼,也没见你数过钱?知道你最近写对联赚了钱,是不是把以前的都给结清一下?”
张扬知道他生气了,捶了他一拳:“别跟个娘们似的,说两句就生气好不好?”
伍兵马上又大大咧咧起来:“刘家村挖出古墓来了,你晓得不?”
张扬联想到那天晚上,在刘文庆家听到的事,便点了点头:“听说了。到底挖出什么来了?”
伍兵神秘兮兮的道:“具体什么不清楚,听说县里的武警都来了,荷枪实弹,把墓四周全围起来,谁也不许进去看。墓里的东西全用大卡车拖走了。”
张扬舀了几勺水放进盛鱼的桶里,说道:“是拉到县里去了吗?”
“县里哪能装得下这么多文物?听说,拉到省城去了。这次来的,除了武警,还有省里的文物专家呢!”伍兵谈起八卦来,就没完没了,“你说,我们要是能整个这样的墓,不要多了,只要有几件宝物,那不是发大财了吗?我听说,一件宝贝,就能卖几万块钱。”
张扬听他说到墓,忽然一拍脑袋,心想糟了,这几天只顾着赚钱,忘记学校下面的大墓了!也不知道他们挖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挖到墓道?
或许,真如刘文庆所言,那里只是在施工?
现在是傍晚时分,去镇上h县里的车都已停运。
“伍兵,借你家自行车用用,我去趟县里。”张扬想到就行动。
“这个点还去县里?天都黑了啊!外面还下小雨呢!你不怕啊?”伍兵问道,“有什么大事?”
“我给朋友送个东西。”
张扬找来一节竹竿,用锯子截出中间几节,然后拿挫刀将竹筒中间捅空了,把两幅作品装入其中,又截出一段带节的竹筒,口径稍微大一些的,当盖子,紧紧盖在另一段上。
“我陪你去!”伍兵仗义道,“我们一起,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张扬笑道:“你去凑什么热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照顾你爸爸吧!”
他拿根绳子,把竹筒两头绑了,当一个画筒般,背在背上,心想是该买辆自行车了,不然在家里太不方便。
伍兵把车子从家里推出来,交给张扬:“你真不要我陪?这里去县城,得骑一个多小时车呢!”
“不就一个多小时嘛!”张扬笑道,“沿路都有人家,有什么好怕的?”
王素兰背着一筐猪草回来,见儿子骑个车要走,急忙上前拉住,问道:“你上哪里去?”
“妈,我去趟县里送对联。”张扬指了指放在车篮里的对联袋子。
“那你几点回来?”王素兰问,“我帮你热着饭菜。”
“我得去好几天呢!”张扬道,“我收了人家的钱,总得帮人家写完对联才行。”
一听是生意上的事,毕竟收了人家的钱,王素兰不好说什么了,千叮万嘱,叫他一定小心。
“妈,你们多买些年货,等我回来过年啊!”张扬笑着挥了挥手,踩着单车上路了。
晚上天黑,张扬不敢骑太快,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福田县。
他来到商场,把自行车锁了,上三楼去找刘文岚,把对联交给他。
刘文岚笑道:“你送得及时,顾客已经反应很多次了,说为什么不送春联了呢!我们正准备在后天重新启动促销活动,你明天一定抓紧时间,给我们写几百幅才够用。”
“放心吧,误不了你们的事。”张扬问道,“你们陈老板在吧?”
“你来得巧了!她刚从外面回来。我领你去找她。”
“你忙,我去就得了。”
张扬说着,转身朝陈茵的办公室走去。
陈茵正和两个人在谈话,见到他来,笑吟吟的道:“张扬先生,你这是来交货的吗?”
张扬点点头,取下竹筒,打开竹盖,掏出两卷宣纸,递了过去:“陈小姐,你看看行不行。”
陈茵接过来,先展开一幅,放在桌面上,请屋里的一男一女来观看:“梁老师,文老师,你们俩是书画鉴定方面的专家,快来看看,这——这是仿的?还是原作?”
她后半句话,是冲张扬说的。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幅字跟原作一模一样。
“你说呢?陈小姐?”张扬没有揭晓答案,而是反问道。
陈茵看不准,只得把手里的另一幅字也展开来看。
这一看,她更糊涂了。
那两个专家,仔细看了看,惊呼道:“这两幅字,一模一样啊!这、这哪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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