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磊危在旦夕,在这个紧要关口也容不得叶小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当即将许磊被陷害一事的原委向程嫣然说了一遍,却避过了一些隐秘的细节。
程嫣然闻言秀眉微蹙,开口道:“说罢,我能做些什么。”她当然知道许浩父子在叶小凡心中的分量。
“嗯。”叶小凡低下头去,抚摸着桌上的古琴道:“这件事太过复杂,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但如果能向程老先生讨个主意的话······”
“我爹?”程嫣然显得有些惊讶,“他整天闲云野鹤的能有什么主意?”
关于程泰的现状,叶小凡也早有耳闻。据说他云游各地仙踪不定,偶尔回水塘镇也只是待在家里侍弄花草,整个水塘镇的人也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山河祭,刘福生好不容易请得了程泰担任大典的祭司,叶小凡这才有缘得以远观一眼。
“虽然程老先生不问俗世,但他在水塘镇的威望却很高,”叶小凡瞧了一眼程嫣然,见她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便继续说道:“而且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其见识也非我们小辈所能企及,想来应该是有办法的。”
“唔,”程嫣然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正好他这几天在家,那我带你去找他吧。”
叶小凡道了声谢,跟着程嫣然一路出了门。
才一盏茶的功夫,风雪的势头便收了七八分,只漫天挥洒着绒花似的雪朵儿。青石大街已被这场大雪盖了个严严实实,红砖青瓦的古屋群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街道上偶尔走过三三两两贪新鲜的雅客,脸上洋溢着一派赏雪的兴头。
出了听雨轩的大门,叶小凡将程嫣然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上,两人在漫天绒雪中并肩而行,谈笑着朝凌云峰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程嫣然将目之所及的雪景指给叶小凡看,叶小凡只管答应,心中却思量着该如何与程泰开这个口,饶是再美的景、再美的人都辜负了。
程泰住在凌云峰山脚下的一处僻静园子里,两人刚走出镇子,程嫣然便指给叶小凡看。叶小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巍巍山脚下的迷蒙雾气里,隐约可见一处篱笆小院,袅袅炊烟正从竹屋雪顶上飘摇而起,四周的白雪将满院子的红梅映衬得似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直逼人的眼帘。
叶小凡不禁心中叹道:好一处世外仙境!
叶小凡与程嫣然两人又踩着皑皑白雪走了十多分钟,踏上石板桥,越过清水溪,便来到了园子门外。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淡然悠远的琴声,在周遭寂静的林子里飘荡回转,叶小凡凝神静听,只觉得心脾通透、神清气爽。
叶小凡也曾听过不少人弹奏古琴,其中弹得最妙的当属程嫣然,她的琴技已达纯熟圆润之境,琴音中透着一股淡然缥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纯净出尘。而如今听这人弹来,方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人的琴声里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人为痕迹,琴音与周遭山水景色融为一体,似造化之手使枯木逢春,如穷究世间至理般通达透彻,赫然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返璞归真的境界!
叶小凡听得心惊,不经意间抬头一瞧,园子里的梅枝都已探出篱笆院墙来,殷红的梅朵上压着一层洁白的薄雪,好似娇美人脸上的面纱,当真是美不胜收。
踩着覆满青苔的石板,程嫣然上前敲了敲竹制的院门,清脆的空心竹声传出老远。
不一会儿,竹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上的积雪抖落了一地,门内探出一个小童的脑袋。这小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头上扎着两个小髻,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身上罩着一件青色棉袄。他见是程嫣然到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活泛起来,展颜一笑,稚嫩地叫了声:“小姐回来啦!”言罢探头瞧了叶小凡一眼,又缩回头去。
程嫣然笑着摸摸那小童的头,开口道:“灵儿乖,我爹在屋里呢?”
“在呢在呢,”灵儿说道,“老爷在屋里抚琴,正说着琴声清越必有雅客,你们就来了。”
叶小凡闻言心中一惊,暗叹到:真乃奇人!
“咱们进去吧。”程嫣一手拉着灵儿,招呼叶小凡进了园子。
循着袅袅琴音,叶小凡沿着园子中央的青石路跟在程嫣然身后,只见左右两旁的院子里都是盘龙虬扎的百年梅树,老态龙钟的躯干上痕迹斑驳,旁逸斜出的梅枝上梅花点点,或艳或淡,或深或浅,端的是鬼斧神工、古意盎然。
园子正中是一间七八十平米的堂屋,通体由竹子搭建而成,门窗檐角一应俱全,四周围着一圈游廊,想来是仿听雨轩三楼的样式建筑。堂屋左右是两件耳房,也是由竹子建成。
叶小凡三人正走至廊下,只听屋内传来一阵诵读声,声音浑厚沧桑,伴着袅袅琴音到也韵味十足:
高卧观周易,大梦入神机。
飞渡镜湖月,直上青云梯。
登高采星子,烹茶煮玉溪。
俯仰天地间,乾坤尘埃里。
浩浩乎风雷之益需九变,
灼灼兮火天大有复归一。
当年王侯业,今日犬与鸡。
万年弹指老,自在得朝夕。
······
叶小凡听在耳中,不由得被这首诗那种里超脱万物、俯仰天地的宏达意境所深深折服。
一首吟罢,琴声也戛然而止。
程嫣然叫了一声:“爹,有客人来了。”
只见屋内缓缓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来,此人高约一米八几,一头鹤发披在脑后,梳理的仅仅有条,他面容古朴,肤色红润,狭长的眸子中透出淡然悠远的神采,微薄的唇下一缕白须飘至胸前。此刻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棉袍,昂首走来,衣袂翻飞间顾盼生风,飘然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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