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川循声望去,见那徐其文生得也是一表人才,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好笑,“自好汉坡后,天底下人尽皆知,游龙吟刀的刀谱为袁启明所夺,你来问我作甚?”
徐其文哼道,“袁启明再怎么说,也是陆本炽的兄弟,他找到了刀谱,能不转交给你?快将刀谱交出来,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他身旁的二十余人齐齐振臂高呼,壮大声势,“快将刀谱交出来!”
陆三川大是不悦,面露愠色。袁启明将陆本炽当作兄弟?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刀谱不在我身上,你爱信不信!”
说罢,他便往行幽谷走去。
徐其文大喝一声,抽出剑来,“不将刀谱交出来,休想走!”他见陆三川头也不回,恼羞成怒,又是一声大喝,拔腿便上。
陆三川终于忍无可忍,拔剑,转身,一气呵成。剑尖离徐其文喉咙仅有一寸之远。
徐其文方才还飞扬跋扈,当下立刻闭了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动弹,那闪着星芒的剑尖便插入喉咙。
陆三川无心杀人,更无心留在这大门之前让人审视。他归剑入鞘,悠悠走着。
徐其文自觉面上无光,脖颈不动,眼珠却是左转右转,见自己带来的一干人等无动于衷,很是气愤,大叫道,“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有一人反应机敏,闻见徐其文喊声,当即抽出刀来,向陆三川冲去。
陆三川正抬着右脚,怒火骤起,待脚落了地,迅速挪转,施以乾陵虚步,于眨眼之间冲至那人身前,右拳猛出,将那人轰出一丈之外。
他虽然怒发冲冠,不至于失了理智,这一拳,用了八成力道。
那人摔在地上,胸口烦闷不止,过得片刻,连呕鲜血。
陆三川横眉冷目,冷冷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不想杀你。刀谱不在我身上。”言毕,潇洒转身。
徐其文终于明白自己武功远远不如陆三川,也就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他带来的人也顾自跑了,仅留下那受伤倒地之人。
张义望着在地上痛苦挣扎想要用手爬着逃离的那人,于心难忍,便命弟子送他回去。
陆三川进到行幽谷中,依着诺言先去后院寻找苏青,待得到了后院,却见苏青坐在一块青石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秀发。她腿上搁着一柄未出鞘的剑。
陆三川笑过一声,叫道:“青儿!”
苏青闻声转头,见是陆三川,立时露笑,抓了剑站起,才跑出两步,忽想起陆三川所言,脸颊一红,抽出剑,装模作样地舞弄起来。
陆三川浅浅一笑,轻步走去苏青身旁,“我都看到了。”
苏青嘟着嘴,自不服气,一声娇喝“一矢穿心!”往陆三川刺去。
陆三川只是微微侧过身子,提起画剑,便将这一招拦下了。“青儿,我们下午便走吧!”
苏青收剑入鞘,望着他满脸狐疑,“你不是答应张义,说要暂住几天吗?”
陆三川脸色微变,低下头,“我回来时,有人堵在门口,要我交出游龙吟刀的刀谱。”
苏青疑道,“刀谱不是被袁启明夺走了吗?他们找你作甚?”
陆三川摇了摇头,“这我自是不知,但我猜想,是袁启明放出消息,说刀谱在我身上,他们才会寻来。我若再住行幽谷,必会连累张谷主他们,所以我们还是走吧。”
苏青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微微颔首。
一名行幽谷弟子寻来,拱手向他们二人做过礼,垂着头,甚是恭敬,“陆少侠,陆夫人,午饭已然备好,还请到荷叶楼用餐!”
陆三川心下斟酌吃过饭再走不迟,便拱手向行幽谷弟子回过礼,“有劳了,还请带个路。”
那年轻的行幽谷弟子见陆三川回礼,受宠若惊,赶忙将头埋得更低,以示谦卑,“啊,这是我应该的,陆少侠,这边请。”
苏青只是痴痴地笑着,跟在陆三川身后,回味方才那声“陆夫人”。
荷叶楼在行幽谷以南,是座类似吊脚楼的建筑,用二十根半人粗的木柱抬起地板。
地板离地半丈,并无楼梯之类作攀爬之用的工具。
陆三川跟着行幽谷弟子来到荷叶楼下,望着与自己下巴齐高的地板,心下也是十分好奇。
行幽谷弟子朝荷叶楼行过礼,说道:“谷主,陆少侠与陆夫人已带到。”
苏青忍不住又笑过一声,心道:陆夫人...陆夫人...
张义的声音传来,“请上!”
行幽谷弟子便行礼告退。
陆三川与苏青先后轻身而起,上到荷叶楼。
说是“楼”,实则是一座亭子,四面迎风,顶上有盖。
张义背负双手,向南而立。
荷叶楼不够高,看不到围墙外的景象。
张义却似乎陶醉其中,眼睛一眨不眨,良久,才道,“陆兄弟,你是否好奇,为何行幽谷中,会有这样一座建筑?”
陆三川听他想要倾诉,便不拒绝,顺水推舟,“陆某的确很想知道为什么贵谷之中会有这样一座建筑。”
张义苦笑了一声,闭上眼,忆起过往,“我二十岁时,去过重庆,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苗家姑娘。她扇了我一巴掌,我却爱上了她。只是不久,我便走了,五年之后,当我再去重庆时,那个姑娘已经不在了,我找到她的邻居,询问缘由。她邻居告诉我,我走后的第二年,她家里人逼她成亲,她不愿,跳河自尽了。”
说到这里,他心脏隐隐作痛。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根刺,却反而越来越尖,越来越硬了,“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她是心中有我而不愿成亲,还是...”
陆三川自然知晓他想听什么,顺着他意思答道,“我想,那姑娘是心中有你,才不愿和别人成亲吧。感情这事,玄而又玄。”
张义睁开眼,转头望向陆三川。陆三川看得出来,他的眼中除了憔悴、心痛,还有感激。
张义说道,“她们那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建筑,所以我想,我在行幽谷中也建一座吊脚楼,中元节万鬼入世,她的灵魂是否能够找到我?”
陆三川立即应道,“会的,张谷主的痴心感天动地,自有福报。”
张义笑过一声,“陆兄弟,让你见笑了。来,请坐。”
三人各自落座。
苏青自然是挨着陆三川而坐。
陆三川已不觉别扭,更不觉恶心,心中隐隐喜悦。
今日摆在桌上的,是行幽谷自制的陈年佳酿。
张义揭开坛封,倒满三只酒杯,“陆兄弟,来,尝尝这酒!”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张嘴各自将那浊黄的酒饮下。
陆三川呼出一口长息,问道,“张谷主,这酒醇美无比,却为何带着淡淡忧愁,还有些许相思?”
张义心情大好,笑过两声,“陆兄弟果然是个人才,诚实不虚伪,且心思细腻。实不相瞒,二十年前我去重庆时,正是喝的这酒!后来我问酒家讨来酒方,自学酿酒,十五年过去了,才终于酿成一坛好酒。陆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酿的第一坛酒,可真不是人喝的!”
陆三川也是开怀大笑。他哪里尝得出忧愁与相思?但见张义目光深邃望穿秋水,便猜到了大概。
张义笑过之后,却是叹了口气,“陆兄弟,实不相瞒,早上的那一杯,只是开水。”
“哦?”陆三川轻挑双眉,想起了那平淡无味的一杯。
张义给自己倒满酒,双手捧杯站起,向陆三川致意,“陆兄弟,张某并无别的意思。这一杯酒,算作自罚!”
陆三川忙拿过酒坛,给自己与苏青斟满,而后站起,一同向张义致意,“张谷主言重了!多谢张谷主今日款待,陆某也敬你一杯!”言毕,一饮而尽。
“哈哈哈,陆兄弟真是痛快!”张义喜不自胜。
三人便又坐了下来。
陆三川与苏青望过一眼,沉吟片刻,说道:“张谷主,陆某与青儿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不住府上,下午便离去。”
“哦?为何?”
陆三川道,“张谷主,你也看到了,有人以为游龙吟刀的刀谱在我身上,特来寻事。我若继续待在府上,只怕会给张谷主带来不少麻烦。陆某自是知晓行幽谷实力,哪怕来再多的人,张谷主也绝不会让陆某掉一根头发。但只怕暗箭难防。陆某实在不愿因为自己而连累无辜性命。”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似自言自语,“陆某已是罪孽深重,死后自然是要下地狱的,尽管如此,却不愿破罐子破摔。”
张义心中自不情愿,好不容易结交一位武功高强且光明磊落的朋友,却竟不过一会便要离去?但听陆三川言辞诚恳,句句发自肺腑,也是毫无办法,一拍大腿,“陆兄弟心意已决,张某也是没有办法的!好,吃完这一餐,便送陆兄弟出门!”
陆三川心下轻松不少,拱手抱拳,“张谷主,陆某还有一事相求。”
张义求之不得,立时应道,“但说无妨!”
陆三川道,“不为大哥重伤在身,不便步行,还请劳烦张谷主雇一辆马车。”
张义却是叹了口气,“我以为是什么要求,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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