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睿推脱,确实是副导演在叫他,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剧组刚刚从旁边的小山上转场过来。
这场戏是讲因为辟邪剑谱,华山派遭到魔教和剑宗成不忧等人的追杀,迫不得已岳不群带着全部华山弟子弃山而去,在药王庙遭到蒙面人的包围。
岳不群虽奋力抵挡,但终因寡不敌众被逼的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偏偏此时陆柏、成不忧等人也急奔而至,华山派众人被制住穴道,眼看要遭受羞辱和杀戮之时,令狐冲凝神运功,恢复了些许功力,奋力击退了成不忧和蒙面客一杆人,自己却因力竭元失晕倒在地。
拍摄地点药王庙就在影视城后边的一座破烂的大院里,因为是夜戏、雨戏加打戏,现场要布置灯光,现场还要架设几个消防龙头营造雨戏的环境,加上化妆等等,折腾了好久。
之前的文戏一共两组镜头,一组在药王庙内,因为陆大有的被杀和紫霞神功秘笈的丢失,使得庙内华山弟子的情绪都很低落,犯错的岳灵珊耍小姐脾气,林平之安慰;还有岳不群和宁中则夫妇之间的对话。
另一组则是令狐冲一个人在门外,因为误会造成了大家对他的冷落和隔阂,而他却欲辩无言。
这组镜头没有台词,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雨中,一方面是对陆大有的死感到内疚和痛苦;另一方面则是为大家对他的不信任而感到难过。
原版中李鸭鹏的动作很多,他站在雨中一会儿仰头问苍天,一会儿在跪在雨中。看他一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样子,尽管他的脸上使劲做出痛苦状,但是看起来却不是真正内心的痛苦,反倒是有一种对大家不理解、不信任的烦躁。
李睿肯定不会这么演,首先第一点,也是他最近苦读得出的一个认识,在古代男子下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天地君亲师,不能随随便便就下跪,这显然不合理。
这个镜头在剧本上只有一句话:令狐冲很痛苦,站在门外不肯进庙。
也许是李睿现在本身就是一部大卖电影的导演,也许是他之前的拍摄中经常会有自己的一些想法。黄健忠并没有如同指导其他演员那样,交代他们去怎么演,就是让他自我发挥。
副导演叫他的时候,是因为庙里的那组镜头已经拍完了,接下来要拍他的镜头了。
“开始!”
先是架设在庙里的机器,镜头透过窗户拍摄他的背影。
只见李睿带着斗笠,怀抱着长剑跪坐在庙门口,从天而降的雨水早打湿了他全身,尽管的背挺着很直,但是还是给人一种寞落。
镜头切换,设置在庙外的摄影机,镜头从他的侧面慢慢移动直至看到他的脸庞,只见他紧抿双唇,眼神古井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呆滞。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
“咦?”
黄健忠看着监视器微微有些惊讶,他原先设想的不是这样的,至少应该有些肢体动作来表现人物内心的痛苦,但李睿却没有。当然经验丰富的他此时已经看得出李睿此时的状态。
尤其是他的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寒冰下的火焰,他努力克制着。既有失去同门师弟的痛苦和自责,同时他用自己辩无可辩,从同门对他的猜忌来惩罚自己。这不是**上的痛苦,不需要任何肢体语言,只需要眼神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
“要不要喊停?”旁边的副导演问道。
“不用。”黄健忠摆摆手。
这个眼神的特写镜头的时间不长,大概持续了五六秒的时间,然后黄健忠打了个手势,录音师放出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只见原本坐着的李睿已紧握长剑霍然站起,如同一根标枪一样钉立在那里,看向远处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尽管已经内力尽失,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既然无法用语言的辩解,那么只能付诸于行动。作为华山派的大弟子,他有责任,更有义务去维护师门的安全和荣誉。
“停……”
黄健忠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大声喊了一句:“过了!”
说实话,李睿的表演方式出乎了他的想象,但是效果确实显著的。
一听到导演喊过了,身体还处于紧绷状态的李睿终于松了一口气。黄健忠没再对他刚才的表演点评什么,而是马上指挥副导演准备下一场戏,接着还要跟动作导演元兵商量下面的打戏。
倒是在一旁围观的魏子老师,看到李睿下场走过来,竖着大拇指,笑道:“胆子够大,竟然敢这么处理,好!”
“侥幸,侥幸!”李睿略显疲惫的拱了拱手。
别看刚才只有短短几分钟的镜头,却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和体力。其实这场戏他几天前就已经开始琢磨了。
令狐冲虽然洒脱不羁,但他是一个绝对恪守门规的人,在未经师傅的允许,他绝不会私自习练紫霞神功,哪怕紫霞神功能治好他的伤,哪怕小师妹已经把秘笈帮他偷了出来,甚至哪怕陆大有要把秘笈读给他听。
但是正是由于他不肯破门规,才会点穴制住陆大有。如果不是他制住陆大有,那么陆大有就不可能死。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痛苦自责。甚至把陆大有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所以在面对师傅和同门师弟们的误会和冷落时,他才会选择沉默。
这个时候任何的肢体语言都是徒劳的,又何必一个人在门外惺惺作态呢,这是一种自我惩罚。而此时只有眼神才能解读他的内心世界。
为了刚才那短短五六秒的眼神,他足足揣摩了好几天。
令狐冲此时全部的内心情绪,都融化到一双眼睛里。如同站在海边望着海峡对面的盖茨比一样,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只有那种掩饰痛苦的眼神。然后马蹄声如同好奇闯入的尼克惊扰到盖茨比时一样,那刹那的眼神,才暴露了他心中的一切。
演技这玩意儿是共通的,有时却要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完美解读。魏子老师显然看出了李睿的用意,体会到了他的这种大胆处理的妙处。
可同样在围观的李杰却不甚理解,他不禁疑惑地看了看两人的互动,脸上写满了问号。
“怎么,没看明白?”
相处了两个多月,魏子老师倒是挺喜欢这个认真、谦虚的年轻人,看到他脸上的疑问,不由笑着道。
难得有老师指点,李杰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忙道:“魏子老师,您帮我讲讲呗!”
“喜欢读书吗?”
拍戏间歇,有时摆摆龙门阵也挺好,更何况还有这么求知若渴的听众。魏子老师先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还行!”李杰点点头。
“那么知道为什么所有文学作品中诗最难写吗?”
“呃……大概浓缩的都是精华吧!”李杰抓着头皮想了想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说的一点没错。”
魏子一副孺子可教的点了点头,道:“诗比小说难写,是因为小说可以铺陈慢慢展开,有补过的机会。而诗则要在最简短的语词中,传达出最大的信息量。这跟表演是一样的,没办法,这回是在指尖上跳舞,你还得跳的让人愿意看。越是这样,你越是要越精准。刚才李睿就是这么表达的,明白吗?”
此时的李杰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想了想,还是一脸疑惑道:“可刚才李哥啥也没干呀?”
“呵呵,年轻人,好好体会吧,总有一天你会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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