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周楠摇头,这太监生错了年代,如果生于清末民初,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估计会是蒋、冯、阎那样的军阀,祸国乱世之枭雄吧?
看到他,我们的周大人突然想起大学时的自己,一样热血冲动,一样有如此的豪情壮志。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并不是靠一腔子热血就能做成事的。现实如同一口打磨,早就将他的棱角磨平了。
便苦笑:“知为行之始,有的事情做到却是如此之难,谁也行不得快意之事,你不明白的。”
“什么我不明白,老师你你还不是贪恋富贵荣华。”陈矩:“老师,在学生心目中你如同天人一般,但今日,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第二人对自己说“你太让我失望了”前一个是史文江。周楠一阵苦笑,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吞吐不出,郁闷难当。
怒气涌起,他指着大门:“陈矩,徒择师,师择徒,对不起,你这样的人为师教不了,走,马上走!”
等陈矩离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太监进来说:“教习,陈矩出言无状,不敬师长,当发付司礼监重责,赶出学堂。此人狂妄悖逆,实是可恶。”
这人是个手脚勤快之人,平日里每当周楠过来授课,他都鞍前马后服侍。
正如陈矩方才所说,在学生们心目中周楠就如同天人一般,那太监满面都是愤慨。周楠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句话,他就会立即将陈矩格毙当场。
周楠心中一动,问:“这个陈矩是哪里人,缘何如此偏激?”
“陈矩乃是北直隶安肃县人,他从小家贫,家中有父母、姐姐和一个弟弟,给人帮雇佣种地为生,受尽乡人欺凌。嘉靖二十六年的时候,陈矩主家少爷得天花,要成亲冲喜,就纳陈矩的姐姐为妾。”
“陈家自然不肯,无奈主家势大,将陈矩父母打成重伤。姐姐也因为被抢过了门,最后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死了。但说来也怪,那少爷的病反好了。陈矩不服,小小年纪就敢跑去县衙告状。只是,这状如何告得下来,也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两月,全凭一口米汤吊着那口气。若非命硬,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陈矩这就愤然净身入宫欲图个出身,说是一旦大权在手,要屠尽仇人全家。”那太监说到这里,轻蔑地说:“陈矩这人太热中权势了,杀性又大,口口声声说将来自己做了司礼监秉笔又当如何如何。宫中的公公们都说这人心怀不良,不能重用。也因为,他即便能读书,依旧被压在内书堂里混日子。这样的人,谁敢收?”
“哦,原来如此。”周楠明白了,陈矩如此偏激,原来家中遭遇大变,亲人罹难,这就难怪了。他又禁不住好奇地问:“后来那家害了他姐姐的人呢?”
“都死光了,嘉靖二十八年蒙古俺答入寇,将那家人屠戮一空。陈矩父母和弟弟也是运气好,侥幸逃得一命,这才是好人有好报。仇家死后,陈矩这两年的性子才好了些。”
说到这里,那太监又道:“教习,陈矩其实也很可怜,你真的要赶他出内书堂吗?”
周楠一笑:“方才你说起陈矩还切齿痛恨,现在却要替他说情?”
太监:“回恩师的话,陈矩虽然不叫人亲近,可毕竟是我等的学长,他的学问文章我们这些同学也是很佩服的。若赶他出学堂,前程尽毁,却是可惜。”
周楠点点头:“你有一颗仁厚之心,最是难得。人最难的是宽容,为师很欣慰。你等下去对陈矩说,方才我于他只不过是学术交流。主义有别,见解不同,与友谊无关。”
那太监一脸崇敬:“恩师真是胸怀宽广之真君子,学生有一事不解。”
周楠:“你说。”
那太监:“以先生的道德文章,将来正该为国家朝廷效力,此乃天下百姓之福,缘何却要去做驸马都尉?”
这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周楠和这个太监平日里也经常交流,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微微一叹:“这就是一场误会,为师也是遭人陷害。”就将自己和李高在军器的时候大概说了一遍,又道李高为了赶走自己,竟想让他做皇家驸马。
“原来如此,我等一说起此事都是心中不满,以为恩师贪恋皇家富贵,竟是误会恩师了。”那太监长长一揖:“学生给恩师赔罪了,不过,以先生的学问,考个功名当是不难。”
周楠虚扶了他一把,自信满满:“不过是区区一场乡试,为师尚不放在心上,今科必中。”
“学生在这里预祝恩师马到成功。”那太监大喜:“学生这就去同陈矩说明此事,明日定叫他到先生这里来磕头赔罪。”
周楠本打算先在公房温习一会儿功课再回家去的,经过陈矩这一打搅,哪里还有心情,就收拾好书籍乘了轿子回到家中。
到家里,才发现里面好热闹,进进出出都是人,闹得厉害,所有人都面色郑重。
周楠心中大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婆过来,一福:“今日如夫人感觉腹中孩儿躁动不安,有临产迹象。”
周楠大觉紧张:“早产……那可如何是好?”
安婆婆:“既然早产也无妨。”
周楠气恼地喝道:“早产无妨,你胡乱说什么?”
安婆婆:“早产也能养活,大老爷勿要忧虑。”
周楠心中一动:“七活八不活,确实是,想来芳语也怀胎七月了。”
“回大老爷的话,是七个月了,老婆子摸过如夫人的肚子,一切正常。”
周楠:“虽说如此,可也大意不得,还不快去请稳婆?”
“已经请了。”
“那好,那好,你就让稳婆住在夫人的院子里,芳语不生完孩儿她不许走。你好吃好喝供着她,事成之后本老爷还有重赏。”说罢,周楠就朝荀芳语房中走去:“我去看看夫人。”
安婆大惊,忙拦住他:“大老爷,使不得啊,若恰好碰到夫人生产,见了血光,那却是晦气。”
周楠不屑一顾:“此话毫无道理,本老爷命硬,可不怕这些。”
安婆婆见苦劝无果,道:“老爷,武员外现在正在书房等你。刚才武员外来访,恰好碰到夫人胎动,稳婆还是他请来的,还叫下人送来许多未来小公子的日常用品,是个知礼的人。大老爷若不去见,却是失了礼数。”
周楠一愣,武新化前番进京不是来做铜钱生意的吗,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还没走?
商人无利不起早,今日既然找上门来,执礼甚恭,说不定有事求上门来。
如果能够帮忙,倒不妨随手帮了,也能得些生发。
“武兄,别来无恙啊,可有事?”周楠和武员外以前仇怨极深,但自通州之事后,两人关系倒是不错,往昔种种大家也不再提起。
“这个给你,还请子木过目。”武新化将一张写满了字的条子递给周楠
周楠接过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一张一千两银子的欠条,上面写着道录司右则正周楠于某年某月某日借某人多少多少钱,将于某月某人归还。
这人的名字很陌生,根本就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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