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一天,课只上到下午三点钟,而且老师绝对不拖堂,这是为了保证乡下的学生能顺利坐车回家。
寄宿生都要回宿舍收拾,有些特别懒的,两个礼拜没洗的脏衣服全要带回去。
方远没这个烦恼,他简简单单一个双肩包,中午就收拾好了。
回宏村的最后一班车是四点五十分,站在学校门口,方远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三点零五分,如果他能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车站,就能赶上三点二十分的班车。
走路去车站大概要半个小时,坐市内公交票价两毛,可要是等下去,说不定和走路花的时间差不多。
出租车最快,可这么点路听说就要五块钱,方远舍不得。
那就跑吧,方远撒开腿一路狂奔。
“这小伙子跑这么快干嘛?”
“怕是有啥急事吧。”
沿途的行人对着方远指指点点。
方远不理睬这些,他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回宏村。
三公里左右路程,他跑了不到九分钟,没有大喘气,也不感觉太累,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恢复如常了。
四点半没到,方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宏村菜场的猪肉摊前。
因为知道方远今天回来,张菊芬没有像往常一样提早回去,而是和丈夫一起等方远。
“小远,在学校过的咋样?”张菊芬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接方远的双肩包。
“妈,等回家再说,先回去了啊。”方远顾不上多说话,推着二八杠就走。
“嗨,这孩子,”张菊芬看着方远把自行车蹬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有些不高兴,“家里有谁等他啊。”
“兴许有其他事呢,我们也走吧。”方文化锁了钢棚门,跨上三轮车,张菊芬脚一踮坐在车厢的边上。
阿黄跟着车跑了几步,用力一跳,跳进了车厢。
阿黄有些委屈,好久没看到小主人,它刚想表示亲热,就被小主人一脚扫到边上去了。
方远急着回家,是因为柳小曼说过一句,她喜欢吃鱼。
让老妈去买,这话方远说不出口,再说捉几条鱼又不是多难的事。
方远把二八杠停在后院门口,穿条短裤跳进了河中。
水轻柔的托着他前行,他自在的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像个悠闲的君王。
他向水传达他的要求——
老妈喜欢鲢鱼头炖豆腐,奶白的浓汤,咕咚咕咚冒着泡,起锅前撒上一把香菜和少许胡椒,别提多鲜了。
那就来一条大鲢鱼,十斤以上的。
老爸喜欢吃红烧青鱼块,肥兹兹嫩嫩的,浓油赤酱很下饭。
嗯,一条大青鱼。
给外公来几只老鳖,上了年纪喝老鳖汤,滋养身体。
柳小曼喜欢吃鱼,可她没说喜欢吃什么鱼呀?河里最好的鱼,就数鳜鱼了,蒜瓣肉,有没有小刺,清蒸一斤左右的最好,糖醋大一点也可以。
两条一斤的鳜鱼,一条大一点的。
游动的鲢鱼、青鱼、鳜鱼被透明的水球包裹着,送到了方远面前,躲藏着的老鳖被水流束缚拖出了水草丛,乖乖躺在了方远的脚下。
看来跟水的沟通还要多磨合,这叫大一点的鳜鱼?那蒲扇一样的肚子,快一臂长的鱼身子,起码在十斤以上。
操控水去捉鱼比单独操控水明显费脑力,方远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决定就此罢手,收获已经蛮多了,要是太离谱,就很难跟爸妈解释。
洗澡用的长圆木盆里是青鱼、草鱼、鲢鱼,塑料大盆里是几条鳜鱼,边上小缸里两只五六斤的老鳖在探头探脑。
“小远,这是你捉的?”看了眼挂在晾衣竹竿上湿漉漉的短裤,张菊芬问。
方远点点头,这条湿的短裤是他特意留下的证据,要是一身干,鱼是哪里来?
“小远,捉这么多鱼干啥?”方文化跟手进来,先去小屋看了看炖在煤炉砂锅里的一个大猪头,又从冰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炒菜。
“青鱼、鲢鱼给你和妈吃;老鳖你们有了空捎给外公;草鱼让妈给我做成爆鱼带去;鳜鱼是我送给同学的。”
“小远,你这次回学校,你妈给你准备了十七八斤咸肉,这一个礼拜的猪爪、耳朵、舌头也留下卤成了熟食,还要带鱼去,你拿得下吗?”
“还有一桶菜籽油也拿去,你麻烦人家总要给点东西吧,我们乡下人没别的,自家榨的油倒不缺。”张菊芬插上几句。
“小远,要不爸帮你送一趟?”
“不用了,我拿的动。”
“我爸不说说了嘛,小远天生力气大,这一点肯定随我。”张菊芬轻松的端起木盆,倒光水开始杀鱼,菜刀指着塑料大盆里的鳜鱼,“多鲜活,可惜活不长,只能收拾干净冻了带上去。”
鳜鱼不比是生命力超强的黑鱼、好养活的鲫鱼,除非有鱼贩子的增氧机,否则半天就要死。
冰冻鳜鱼清蒸,那滋味就差远了,他的心意也会打个折扣,方远想想,说:“养着吧,也许死不了。”
“养着就养着,你捉的你说了算,到时候臭了看你好意思送给同学,”张菊芬笑笑,说,“大的还是杀了,十多斤的鱼总归要分块糖醋,整条有这么大锅子烧,也没这么大胃口吃。”
饭桌上,方文化乐呵呵的听着方远讲学校的事,时不时的问上几句。
当爸的关心学业,当妈的惦记儿子的生活,吃得饱吗,住的习惯吗,衣服会不会洗,有没有同学欺负呀等等。
“都挺好,妈就放心了,就是你住的那个楼道间,大热的天不闷么?”
“一点不闷,一觉睡到天亮,连汗也没有一滴。”
方远也奇怪,按理说楼道间应该很闷热,可他一到床上就凉风习习,像是立马换了个季节。
井台边的塑料盆子里,两条鳜鱼游动的很欢,每过半小时,盆里的水就会自动更换一次,确保它们有充足的氧气。
明天出发前,咸肉、爆鱼和鳜鱼块放在泡沫箱子里,用冰块填满;两条活鳜鱼装进放水的塑料袋,乘车前换一次水,到了县城再换一次,柳小曼就能吃上清蒸的活鱼了。
……
……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方远就回了县城。
他和柳小曼约好了,坐一点钟的车,大约两点半前到她大姑家所在的教工小区。
班车不是太挤,有几个东西拿的多的,被售票员硬逼着买了五毛钱的行李票,他们一路嘟嘟囔囔的念叨。
方远也交了五毛钱的行李票,不过他是快乐的,看着塑料袋里吐出水泡的鱼,他的心就像水泡一样在升腾,生出期待、生出莫名的幸福,还有些许的忐忑。
教工小区在市中的东面,沿着市中门口的教育路一直往东,走十几分钟过一座大桥就到了。
走下桥,就可以清楚看到教工小区的大门,方远没有急着进门,从车站急冲冲赶过来,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汗味。
他的嗅觉比以前灵敏了许多倍,他不能忍受身上有一丝的异味,他自己不喜欢,更担心柳小曼也不喜欢。
去河边唤来水,彻底清洁了一遍,方远深呼吸几次,尽量让自己砰砰跳的心平静下来,一个男生去女生坐的地方,还是她大姑家,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柳小曼早就在小区大门的阴影里等着了,看到方远一手拎了个大泡沫箱,一手拎着桶和塑料袋,赶紧伸手去接:“比我料想的早了十多分钟呢。”
“等好长时间了吧。”方远只把塑料袋给柳小曼,连鱼带水才三四斤,拎着不累。
“没呢,反正又不热。”
柳小曼明显是说谎,她光洁的额头有一排细小的晶莹汗珠。
方远又闻到了那淡淡的清香,这让他很受打击:为啥女生流汗也好闻,他们男生一出汗就是一股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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