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大早,小姑一家回山里去了。
方远和爸妈拎着大包小包挤上一辆三卡车去了官顶镇。
江南习俗,年初二女婿上门,阿姨、姨夫和表姐妹们把外公家的堂屋坐得满满的。
方远一到,大人们自然先是惊叹,一年不见小远变了个人似的,接着又开始询问方远在市中的情况。
张菊芬拿出大红奖状,得意又骄傲的把方远的考试名次说了出来。
趁连襟几家围着方远夸赞不停时,方文化拿出了包里的大中华和五粮液酒,说是方远救人,他们平亭公安局的副局长为了表示感谢,亲自送到家里的东西,今天拿来孝敬姨夫和外公。
张菊芬则是提了编织袋往厨房走,听到有个外甥女问,袋子里是啥,张菊芬扒开袋口:“也就几只五六斤重的老鳖,小远抓的,给外公、外婆补补身子,中午蒸上一只,让你们也沾沾光。”
端坐在长台前靠背椅上的张焕生,手里捧了个紫砂壶,谁夸赞方远一句,他就哧溜喝一口,一张脸红光满面,像是在喝醇酒,听到后来,他站起来清清嗓子,指着方远大声说:“小远来之前,我就说小远现在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你们还笑话我老头子太偏心,现在呢,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吧。”
“小远,大人们说话,你也插不上嘴,表姊妹们,你一个小伙子掺和也不合适,来,陪外公街上去溜溜。”
……
……
“小远,不要骄傲,也不要轻敌,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重点大学希望最大也只是希望,录取通知书拿到手才算是成功。”
张焕生拉着方远的手,不时语重心长的说几句。
“外公,我知道,你放心吧。”方远凑近外公耳朵,“外公,普通重点还不是我的目标。”
“那你准备上金陵还是杭大?”张焕生故意往高里说,这两所华夏老牌名校,以外孙现在的成绩来说,还需努力才有些希望。
“不,我要上燕京大学!”
宛如一记春雷炸响,张焕生这个古稀老人停顿了脚步,神情严肃:“小远,目标不要太高。”
“外公,你怎么对我没有信心?”
燕京大学生,整个地区也要好几年才能出一个,谁家要是出了眼睛大学生,那可真要被整个地区的人传颂好多年,就跟从前中了状元一样,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小远成吗?
尽管张焕生做梦也想外孙考个燕京大学,可这种不切实际的目标,比梦还假。
看到外公不说话,方远笑笑:“外公,我用了一个学期,就从拿高中毕业证书还要补考的档次,一下提升到了市中第六名,只比地区第一名差三十一分,还有一个学期呢,这三十一分的差距,我完全可以弥补。外公,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好!”张焕生拉着方远的手一阵抖动,“外公等着你的好消息,能亲眼看到你被燕京大学录取,外公这辈子就值了!哈哈哈……”
“来,拿着。”张焕生从裤兜里摸出一叠钱,他叫方远跟他上街,就是为了给方远压岁钱,家里人多,拿出来不方便。
“外公,你上次给我的,我还剩好多呢。”
“拿着吧,身上有钱,遇事不慌。你妈那人呀——”
“外公,我妈现在可是财大气粗。”方远把家里开了熟食店,生意挺红火的事说给外公听,又把明年准备新开几家,让几个阿姨家也来帮忙的事说了。
“一年能挣十七八万,还能让你几个阿姨家也挣上一万多。小远,你头脑很灵光,眼光也不错,你爸妈和你几个阿姨、姨夫加起来还不如你一个,了不起呀,小小年纪。”
“外公,主意虽好,还欠东风,今天我就是来问你老人家借东风的呢。”
“我有什么东风,我老了,脑子也远远不如你。”
“外公,现在只有你有东风呀……”方远又凑近外公的耳朵,耳语起来。
“嗯——”张焕生闭上眼,沉吟不语,方远一点不紧张,心里很笃定。
张焕生眼睛一睁,下定了决心:“好,给你。这钱早早晚晚是你的,给了你能派大用场,放我这儿也就是一笔死钱。不过我有个要求。”
“外公你说。”
“你让你妈跟几个姐妹说开店的事,绝对不要提我拿出了钱,一点口风也不能吐。开店的钱就是你们家出的,你再让你爸、你妈给我立个字据,这些店的收入,将来都要归你,大笔的支出要你同意才行,否则,我一分钱也不拿出来!”
至于吗,我爸妈还能贪了自家儿子的钱?方远哭笑不得,看到外公很是坚决,只得点头。
“好了,回去吧。你回去跟你爸妈悄悄说,东风借到了,让你妈在饭桌上说说开店的事,让你几个阿姨也高兴高兴。呵呵,没你这个体恤的大外甥,她们在田里累死累活,啥时能挣一万多一年?”
张焕生和方远说说笑笑,正往回走,身后有人急冲冲的追过来。
“张先生,徐老二又来了,他急着找你呢,小远也在啊,徐老二也找你。”
这人是张焕生在药店的同事,人过年,病不会过年,药店跟医院一样,过年也不关门,还是有人在值班。
“他人在哪里,又胡闹了?”张焕生问。
“在店门口,也奇怪,他这次规规矩矩的,没挡生意也没胡闹。”
“这倒奇怪了,好,我去看看。”
徐老二站在药店门边上,远远看到方远过来,心开始砰砰乱跳。
“张老先生,过年好,我给你拜年了。方、方兄弟,过年好。”徐老二想叫方远方大哥,想想不妥马上改口,他提起脚边的一篮鸡蛋,满脸堆笑迎上前。
“徐老二,你今天过来?”张焕生看着徐老二,皱了皱眉。
“外公,他应该是来找我的。”方远对徐老二眨眨眼。
“对对,哦,不不,”徐老二点头又摇头,把篮子提到张焕生面前,“我也是诚心诚意给张老先生拜年的,张老先生,我以前糊涂呀,现在知道错了,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这鸡蛋——”
“那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鸡蛋就不必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今天又是年初二,张焕生大度的摆摆手。
“张老先生,你别误会,这鸡蛋不是我骗来的,也不是我偷来的,上次回去,我想来想去不能老是这样附魂,想找个正经的事干干。我有个堂兄是养鸡大户,他说,老二你也养**。我就包了村上的一块空地……嘿嘿,运气好,过年前几个月,鸡蛋一直在涨,我也算小赚了一笔。”
“浪子回头金不换呀,好,鸡蛋我收下,但是钱还要给的。”张焕生点点头,摸出了一张一百块。
徐老二急眼了:“张老先生,你这不是打我脸么,你要付钱,我就把鸡蛋砸了!”
“外公,他这也算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方远指了指药店的夹巷,“徐老二,有话到那边去说吧。”
夹巷的小木门一关,徐老二就跪了、
“方哥,这小半年我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村上人都说徐老二变好了。”
“行了,把右手摊开。”方远对着徐老二的右掌心一点,手指慢慢的提起来。
一根冰柱随着方远的手指慢慢的从徐老二的掌心升起。
“方、方哥,这是啥?”
方远手指一曲一弹,冰柱“啪!”碎成了冰屑,一派莫测高深说:“这就是我留在你死穴里的劲道,现在拔出了!”
“方哥,谢你了,我给你磕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规规矩矩做人,好好养鸡……”
徐老二从地上抬起头,眼前的人不见了,远处,方远正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搀扶着张焕生,快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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