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证书,方远没有要,这东西给爸妈看到,只会让他们担心。奖金,方远也谢绝了,他又不是冲着奖金去救人的。
时间进入到六月中旬,应考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李铁召集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在他的办公室开了一次摸底会。作为一校之长,学校每年的高考录取率、本科上线率和重点大学人数,是衡量他是否称职的重要指标。
班主任们上报了班级的预想录取人数,李铁汇总看来一下,大致与去年持平,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会后,唐儒林留了下来。
“老同学,你当初不把方远的学籍调来,这步棋可真臭呀。”唐儒林存心的戳李铁痛处。
预考之后的几次模拟考试,方远次次都超过了柳小曼几分,如果说柳小曼是考取燕京大学的热门,那他就是热门中的热门。
“世上没有后悔药,要不我砸锅卖铁也要买来吃吃。”李铁苦笑笑,“将来校史怎么写,借读生方远考取燕京大学?有人肯定要说校长眼睛瞎啦?唉,白白便宜了宏村中学的王胖子,他是坐在家里,天上掉下个燕京大学生!”
“也不能这么说,”唐儒林摇摇手,“方远在宏村读书时,成绩确实很差,他能考上燕京,我们市中就没有功劳?当然,军功章要分给宏村一半,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喽。”
“也只能这样想想,聊以**了,”李铁倾过身子问唐儒林,“回学籍地考试的事跟方远说了没有?”
“这是大事总归说了,方远也没啥想法。”
“还是要跟他多提提学校当时的难处,不能让他心里有疙瘩。未来高考地区一、二名的学生,肯定会有记者去采访,方远对我们学校有没有认同感还是小事,要是有怨言,就尴尬了。”
“这你就放心好了,从认同感上来说,方远对宏村倒没多大的认同,他对学校给予的帮助还是很感激的。”
“那就好,老唐,你门下要是真能出两位燕京大学生,你可比我光彩多了。庆功宴我给你预备好,到时候一定要把他们都请来。”
“这个嘛,”唐儒林站起身,摸摸衣兜,“耶,早上买的烟呢?”
“你呀,别演戏了,不就想着敲诈么,”李铁笑笑,拉开抽屉,“给你备着呢,我还真怕你来我办公室!”
……
……
高考是七月,七、八、九三天,考前一礼拜,考生放假。
一辆金杯面包车停在了市中实验楼下,方远拎着行李箱下了楼,他把箱子放进面包车,站在车门里,回头深深看了几眼——
在宏村中学,他只是个没老师注意、受同学欺负的丑小鸭,留给他的记忆只有白眼、漠视、欺凌和嘲讽。
而在这里,他这只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他收获了仰慕、敬佩、赞美和友谊。
这才是他想要的高中生活,他朦胧的爱恋在这里生根发芽,他远大的理想在这里扬帆。
这次离开后再回来,他已经是曾经的市中学生了,别了,我的高中,别了,我的高中生涯!
车是韩建国派来的,这个好意,方远没有拒绝。
面包车出了城,一路向西,一直开到新圩村方远的家门口。
行李并不多,老爸、老妈接受,一趟就搬完了。
方远正想跟驾驶员说声谢谢,就见他从车上搬了个大纸箱下来。
“我没这个箱子。”方远赶紧说,免得驾驶员白费力气。
“小方,这是局里的一点心意。你考了大学,总归要办酒,这里面是烟和酒,到时候韩局也会代表局里来喝酒的。”
“这个不合适吧。”
“太合适了,”驾驶员笑着说,“都是你的奖金买的,可没违法什么原则。小方,我就是个搬运工,你别难为我跑个几趟呀。”
箱子里是八条大中华,二十瓶五粮液,唬的方文化一愣一愣的等面包车走了,才悄悄问方远:“小远,你又去帮忙了?”
“帮了点小忙。”
“还小忙?你自己算算这要多少钱?小远,帮公安做事,肯定是做好事,可你也要当心呀。万一你——爸妈怎么办?”
“爸,我不是好好的嘛,等我上了大学,相帮也帮不上了。”方远看到一旁满脸担忧的老妈,赶紧岔开话头,指着长台上的电话机,“嗳,家里装电话?”
“小远,我家可是村上第一个装电话的人家。”提起电话机,张菊芬的脸上马上阴转晴,“四家店,有了电话什么配货、缺货,有啥情况,也方便。再说你去外地读书,也不用写信回家了。什么时候想爸爸妈妈了,就打个电话。”
“是你想儿子的时候多吧。”方文化插了一句。
张菊芬哼了一声,“你就不想?嘴硬到时候别跟我抢电话!”
后院围墙加高了一米,搭了一个棚子,只留井台上方一个采光的口子。
新砌的四只大灶台,灶火烧的正旺,大铁锅里冒出的各种熟食香味,闻了让人垂涎欲滴。
在后院帮忙的五个人只剩了两个,方远问:“怎么少了人,生意不行?”
“没见到多了四口大锅?”张菊芬把方远堂屋,喜滋滋说,“生意好着呢,还添了五个帮忙的。现在我们家不光做猪肉熟食,做爆鱼,还烧鸡鸭鹅,有红卤、白卤,还有糟卤,反正几十个品种。看情况,过年前还要开出三家来。”
“那人到哪去了?”
“后院摆不开,索性把清洗、粗加工全放在王婶家了,这样家里也干净,王婶一年也多五六百的收入。我呢,就专门盯着下料。”张菊芬压低声,“配方都是我和你爸琢磨出来的,给旁人我不放心,将来呀——”
“将来还打算传给小远?省省吧。”方文化揶揄道。
“是呀,”张菊芬有些失落,很快又高兴了,“我儿子不用干这个,我更开心。将来传给谁,再说。”
等小姑一家回来,两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说了一会话后,方远打算回房间休息,被张菊芬拉住了。
“小远,这几天到考完,你睡村东头刘婶家,家里吵她家那边静,房间给你打扫干净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刘婶叫刘春花,是张菊芬的小姐妹,她丈夫外出打工,家里只有一个高一的女儿,三间二层楼,空的可以养耗子了。
“春花,停停手,小远要上你家去了。”
张菊芬走进后院,去叫盯着灶火的刘春花。
“春花,你在这儿干活,半夜要是你女儿溜进了小远的房,看你怎么哭?”边上另干活的胖女人开起了玩笑。
农村妇女关系好的,开开这种玩笑,大家都不会生气。
“我还哭?我高兴还来不及。”刘春花呵呵笑着,“要是我女儿有你原来跟你老公钻稻草堆的胆量就好喽。我多了个大学生的女婿,人长得好,家里又发财,还不半夜做梦笑醒了?”
“春花,我都快当外婆了,你还揪住我当年的小辫子?”胖女人嘻嘻哈哈。
“兴你说我女儿,不兴我说你?可惜了,就算我女儿有这个心,人家小远也看不上我家的黄毛丫头。”
“春花,你女儿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张菊芬及时阻止吵嘴的两个,“走吧,走吧。要不是他们相差几岁,我也同你结个亲。”
……
……
刘春花是个爱干净的,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给方远准备的房间更是一尘不染,连水泥地面都拖得光可鉴人。
她女儿是个脸皮薄的,见张菊芬和方远进来,打个招呼就红着脸上楼去了。
床上用品都是家里带来的,方远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听着微风吊扇传来的呼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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